世界一（八）

    “jiejie，我听世姨说你这次也收到了武林盛会的请柬，听说连世姨当年也是这个年纪收到请柬的，你们可真厉害，不像我，连给你们送个请柬都耽误了时间。”

    叶承意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周意玄，让人不禁想到摇着尾巴的毛茸茸小狗。

    “世弟谬赞了，世姨当年不过跟着师祖学了两年轻功便在江湖上行走出了名号，有她这样的母亲在，想必你的天赋也不差，毋需妄自菲薄。”

    周意玄当然听不出叶承意的话里有话，只当做是他羡慕。

    叶承意放在茶炉边的手指将桌角抠下来一块薄漆：“jiejie叫我承意吧，叫世弟太生疏了。”

    他盯着周意玄的眼睛，眼底微光流转：“意就是jiejie的那个意字。”

    “和我一个字，那看来世姨和娘亲还真是心有灵犀。”周意玄拿起夹子将已经完全开口的小贝夹进一边的粗瓷盘里。

    叶承意见周意玄没明白他的意思，手指用力，指甲更深地嵌入桌角：“不是巧合。”

    他偏过头去，不敢看周意玄的眼睛，只留下一边发红的耳朵：“娘亲当年听说世姨已经有了jiejie，便去信一封要与世姨结成亲家，为了表示诚意，便在我的名字后又加了一个字，所以jiejie——”

    “小心！”

    一道银光闪过，直直冲着叶承意而来。周意玄眉目一敛，踢翻茶炉将叶承意护在了身下。

    茶炉翻倒，放在粗瓷盘里的小贝和烤得滋滋作响的水果悄无声息地飞进江水之间，只留下了扎进茶桌之中半寸有余的飞镖。

    “欺人太甚！”周意玄拧起眉毛，摸出了腰间的芒星镖。她幼时随着母亲练大刀，十岁后开始自己摸索着练重剑，手上的劲头自然不小。

    她站起身来，一手拉起叶承意把他推进船舱，一手朝着暗器飞来的方向扔出了三道芒星镖。

    三番两次的试探，哪怕是知道对方不是冲着两人的性命来的，估计只是想试试她的深浅，但作为自小跟着母亲闯荡江湖的少侠，她可不会容忍。

    芒星镖坠地的声音传来——只有两声，看来她的确没有猜错方向。

    周意玄扬声，冲着河岸对面：“宵小之徒，若要与我比试一番尽可来叶家寻我，躲躲藏藏暗器伤人算什么本事。”

    没有回应，有的只有河岸边上柳堤间远远传来的鸟雀声。

    因为叶承意差点出事，接下来的行程自然被打断。周意玄收起锚绳，将船划回岸边，带着叶承意回了叶府。

    两人分开前，叶承意的唇瓣翕动着，但到底脸皮薄没能将方才说出口的话再说一边，只好黯然离开。

    但假装没听见的周意玄可不是真的没听见，她之前从未听母亲提起过这桩娃娃亲，更不知道这桩娃娃亲的对象还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承意——这个名字太过明晃晃，也在无形之中将她捧在这段关系的上位，让她有些讶然，又有些无措。

    但她没忘记怀里的那只飞镖，显然周凤鸣也没猜错今天会发生什么，所以等周意玄回到小院时，两位长辈已经在梨花树下举杯同饮。

    周意玄没有惊讶，她回身将院门关上，在两位长辈之间的那张石凳上坐下。

    被帕子包裹着的飞镖被放在石桌上，和玉杯中的酒液一起折射出莹莹光芒。

    叶璇将飞镖和帕子一并拿起，光亮的暗刃处映出她眼角的细纹：“由我来说吧。”

    “承意这孩子一向藏不住事，想必已经将他知晓的都已经告诉了你，这些我便不再说。”

    “此次我请师姐和你来，的确有一半是为了叶家的危机，但另外一半——是我想将承意托付给你。”

    “王赵两家蠢蠢欲动，但也不过只敢在我叶家不受重视的几家商铺上动手脚，毕竟我叶家乃百年皇商，有陛下亲赐的匾额，只要叶家一日不通敌叛国，我便有信心在两家围剿下保住叶家，压住他们的野心。”

    “真正让我束手无策的，是承意。”

    叶璇将飞镖放下，手指摸向了耳后的那块青色胎记——那是一朵燃烧到极致的火焰，哪怕是掩盖在发丝之间，也能绽放出十足的活力。

    “承意出生时，我的几个好友来访，一眼便认出承意乃是万年不遇的纯阳之体——他若是习武，一日便可进千里，但却得以燃烧寿命为代价。”

    “可他要是不习武，便容易沦为他人的炉鼎。”

    说到这，叶璇拿起手边的玉杯，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周凤鸣见状，执起酒壶默默为叶璇斟满。

    “我思来想去，承意乃是男儿，不可能继承叶家的家业的，叶家终究是属于女人的，属于他未出世的meimei的。他日后要么是随着妻子离开叶家，要么便是被打发到叶家名下偏远的铺子当个掌柜。叶家，是万万不会与他有过多牵扯的。”

    “所以，叶家庇佑不了他，我得另外找个人庇佑他。恰逢此时师姐有了消息，我得知你的存在，便觉是上天垂怜，给了我儿一条生路。”

    “我信师姐的为人，知道她教养出来的孩儿必定会是日后江湖扬名的大侠，不论是武功还是人品，皆不会落于人后。”

    “所以我向师姐去信要与师姐结成亲家，但害怕纯阳之体的事情宣扬出去便没有明说此举之意。师姐果然当成玩笑，在信中应下。”

    “我知道这招卑鄙至极，所以我为承意取了此名，并教导他男德男诫，希望日后他能讨你欢喜。”

    “若是你不愿，也不必与他成婚，只要将他带在身边，哪怕是为侍为奴也可，我只求你能保住他一条命。”

    周意玄拧起眉头，难免有些不可置信：“这太荒谬了，我们分明没有见过，为什么将我二人捆绑。”还是以这样一种单方面畸形的关系。

    叶璇的目光黯下来，她早知自己这番做派不对，可叶承意的体质迟早会被发现，她别无他法，身边也没有比周意玄更合适的人。

    她的几个好友——神医谷谷主的门下弟子多是手无缚鸡之力，只醉心医理，若是起了歪心思将叶承意当做药人的话比要了叶承意的命恐怕更难受。

    方寸玉的掌门门下倒是有适龄弟子，可方寸玉乃是一座孤岛，常年也要面对海匪的侵扰，若是叶承意的体质真的传出去恐怕会为这个只想与世隔绝过自己日子的小岛带来负担。

    唯有周意玄，她的母亲是天下第一刀，母女二人闯荡江湖并无固定居所，并不在乎四处奔波。而周凤鸣当年便是江湖上不少少女少男的梦中情人，她爽朗大方，进退有度，养育出来的孩子想必在人品道德上也不会有什么瑕疵。

    这样的人，既不会有亲友被牵连的后患，也有足够的实力护住叶承意。

    但麻烦的是，就是这样一个进退有度不会觊觎纯阳之体的人，如何将她和叶承意扯上关系。

    叶璇自小在叶家长大，在她眼里的男人，最大的价值只有参与生子了。但周意玄欢喜孩子这件事还未知，所以她只能把二人往男女关系上牵扯。

    毕竟，男人的价值，便是如此——无法带来利益，便只能讨女人欢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