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个普通体检”

    戈蒂拎着自己仅剩的一只高跟鞋，忍着剧痛走出审讯室。她想打个电话确认，但显然并没有这种机会，两个秩序警察半搀扶半协迫地将她送上车。

    审讯员站在警局门口目送汽车离开。跟柏林大酒店的老板通话结束没多久他就收到直属上司的来电，告诉他这个女人可以成为指标，但必须保证名誉清白，并且清理过程必须保证安全。

    一旁有人上前来打听怎么回事，他掏出烟冷哼，

    “谁知道？奇奇怪怪的！估计是没被玩腻的小情妇吧。”给个教训，又不舍得真的弄伤，还能顺便永绝后患。

    “那可是个支那人？”

    “那又怎么样，情妇而已，又不是犹太人。”

    “要是我们一样完蛋…….”

    审讯员不屑地看过去，“呵，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这个月的奖金吧！”

    此时天已昏暗。车子停在一栋灰色的建筑前，一个年轻的男人等在门口阶梯上，身后透出惨白的灯光。

    在看清那是奥古斯特的近身秘书后，戈蒂几乎要落下泪来。车门被打开，秘书与押送她的警察互道“元首万岁”，注意到她破烂不堪的丝袜和肿成山丘的脚踝，他以绝对绅士的礼节将她搀扶进大厅，并告诉她不必担心。

    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戈蒂攥紧手指，问这是什么地方。

    “卫生中心。”秘书找来一名护士，为她简单处理脚踝的扭伤。

    大厅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任何标识，窗户开的又高又窄，白色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

    “…….为什么要到这儿来？”戈蒂再次不安，“我想回家…..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事情经过了不是吗？”

    她这时注意到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我的证件袋为什么会在你这？……我到底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不安感放大，戈蒂挣脱护士，抓住秘书的外套，

    “我、我只想回家…..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别激动戈蒂小姐，别激动，”秘书将她搀扶回去，身边的两个警察更是像铜墙铁壁似的围在两侧。

    “这的确是您的东西，是奥古斯特先生刚才让我去取的，顺便将你的事情知会给保姆们，让她们不必担心。这里是正规的卫生中心，待会您会做个简单的体检，然后事情就可以结束了。”

    “体检？”

    “是的，”秘书推推眼镜，“是专门针对境内混血儿的体检政策，原本主要针对的是犹太混血儿和莱茵兰地区的混血儿，像您这样情况特殊的并没有那么严格，但发生了今天这种事，他们得走个流程才好有交代。”

    秘书面目改色地继续说，“只是普通的体检，比如身体测量、血液检测和筛查传染病之类的，体检结果要录入档案，所以才需要您的证件。不用害怕，先生已经打过招呼，绝不会让您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

    “要多久…….”

    秘书与警察们对视一眼。“不会太久，您先在这里处理好脚伤。”

    戈蒂坐着轮椅被护士推上了楼。秘书则留在一楼大厅等着她。

    狭窄的走廊密不透风，一个金发碧眼的雅利安女孩被护士搀扶着经过，对视的一眼，戈蒂看清她脸上明显的唐氏特征。女孩看着她开心地傻笑，

    “我喜欢你～”她说的很慢，随后转头对推着她轮椅的护士也说了同样的话。护士和善地回应着，加快了推动轮椅的速度。

    经过刚才女孩走出来的房门时，戈蒂匆匆一撇，看见了好几个有类似症状，或是过度肥胖的男女。她还想回头，却被护士的身体挡住视线。

    “他们……”

    “也是来做体检的。”

    轮椅停下，护士敲响办公室门，将戈蒂留在门口，自己先进去向医生上交信息。他们低声耳语着，期间医生的眼神朝门口方向瞟了好几眼，最后点了点头。

    “体检前，医生会对你进行简单的问话，按照他说的话做就可以了。”护士绕回来，把她推了进去。

    “有家族遗传病史吗？”

    “没有……”

    “有药物过敏史吗？”

    “没有…..不，我是说，目前没有…..”

    医生翻看着资料，冲她笑了笑，

    “请脱掉衣服，到旁边屋子的检查椅上躺好，伊丽莎白会协助你。另外——”

    门外的争执声打断了他的话。护士走出去查看，随后医生也合上文件夹站起身。

    “不好意思，失陪一会。”

    空旷的办公室只剩戈蒂自己。门外的争执变成了哭喊和哀求。戈蒂转动轮椅，迅速地拿过桌上的文件夹。

    ————

    裁定文书：鉴于被申请人的血统构成对德意志民族生物健康的威胁，根据《防止遗传病后代法》，裁定其实施绝育手术以阻止遗传污染扩散。

    裁定原因：基因污染源、遗传缺陷者。

    本人意愿：自愿申请（延伸说明：本人自愿接受绝育手术以维护民族纯净）

    绝育手术时间：19:00

    优化者姓名：戈蒂.米勒   。

    “……….”

    桌上还有一整排的文件夹。

    迈克尔.施密斯……裁定原因：同性恋患者，遗传性神经退化，腐蚀青年道德和堕落倾向……绝育手术时间19:45…….

    露丝.梅林……裁定原因：先天性智力障碍、遗传缺陷者（劣等基因遗传风险）……绝育手术时间9:20（已完成）…….

    汉斯.克鲁格…..裁定原因：基因污染源、遗传缺陷者、生物学退化……鉴于被申请人表现出显著尼罗格人种特征（宽鼻、厚唇），判定其基因对德意志血统构成危险…….绝育手术时间14:20（已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