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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曦这次却仿佛接受得非常轻易,虽是疑问之词,却似乎已经相信了这个人绝不会欺骗她。沈夜轻轻点了头:“嗯。”“哥哥……”小曦小心地问,“你为什么哭了呢……”华月听到这话,惊得以手抚唇,箜篌曲便就这么断绝了,只剩余音袅袅。沈夜说:“哥哥没有哭。小曦看错了。”“你好难过好难过的样子。”沈曦展开手臂以便沈夜将她抱到怀里,她说,“是因为小曦不记得哥哥么?小曦会改的,以后都会记得你……你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沈夜拥着她,爱怜地轻抚她的背脊,说:“有小曦在……哥哥没什么可难过的。”本来,也没有什么,可难过的。夜已深,沈曦并不能保持清醒很久,不多时便又入睡了。沈夜安顿好她,站起身来吩咐华月:“她睡了,烦你为她抚琴镇梦。”华月想说什么,然而看他面色如常,终究也只是低头:“……是。”沈夜走到宫室门口,抬头看外面雨势并不算大却也下了许久,地上已经沾湿,低洼的地方有薄薄的积水。在靠近门边的地方,却有一小块地面,颜色较周围略浅,这里……之前必然是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长久地站在那里,挡住了雨水,所以这块地方仍是干涸的。沈夜侧目,看着那雨水连绵不绝,没多久就将这片地面淋湿淋透,与周边无异……华月见他立在门口不动,出声询问。沈夜回答说,“没有什么。”沈夜讨厌下雨,便如此时此刻。他仍是独自走在那条长路,周围充满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扰乱他的视听。他忍不住要去想,还会有谁,默默地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听着他和沈曦说话,那只是些孩子的话罢了,没有任何窃听的价值。此时此刻,他仍在么……这一路上,自己不是一个人么……也许偷雨不偷雪,所以,是只在下雨的时候,他会靠得那么近么,不教自己发现……他还在附近么……在的吧,虽然不知道在哪里,沈夜想,他应该是在的吧。他为什么还跟着自己,简直是……不,他为什么还能跟着自己!沈夜发现,他只是自己给了自己下了一个禁锢,初七却仍然可以这样无拘无束地跟着他,随心所欲地看着他。相反,沈夜自己却只能压抑着自己,他自己却无法见到初七。荒谬……当真荒谬……这是怎么样荒谬的一个禁令!初七……这个名字并不需要多大唇舌的动作,只是舌尖在上齿之后的两下轻弹而已。别理那个了……沈夜想着,简直是愚不可及。自己若是呼唤他,他会出现么?沈夜无声地默念自己赐给他的名字,初七……雨势在此时转大,顿若倾盆,有如置身瀑下,水声浩大。“初七……”他出了声音,那声音掩盖在暴雨之下,反正也是听不见的,沈夜竟觉得有趣似的,轻轻笑起来,“初七,初七……你在么?”他说:“初七,出来吧。”他说:“初七,本座想见你。”他说:“初七,那句话便算了吧。”他说:“初七,你所说的永不离弃呢?”他的声音渐渐大了,到最后,已是向着这片滂沱的雨幕喊叫,“初七!初七!”初七没有违逆主人的命令。就算是沈夜现在如何向他要求,他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沈夜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回答他的只有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雨声,冲刷整个流月城,一天一水,什么都不会留下。他说:“你还真是一条只知听命行事的狗……也罢。”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你记住,我不想再见你,以后你不准再出现在本座面前。哪怕是本座的命令,也不准你再出现。”初七没有违逆主人的命令,虽然他确实一直都在。从沈夜第一次唤他,他身子一震,便本能地想要过去,甚至远在那之前,沈夜每每心思回转的时候,他都会有本能的反应。他听从沈夜的召唤,甚至不需要仰仗他的声音——只需心念而已。然而,那是两条完全相悖的命令,在他的头脑里相互倾轧。他应该要顺从主人所有的命令。主人命令他不准再出现。主人命令他出现。主人命令他即使是主人让他出现的命令也不准再出现。所以,他不能出现。一如往日,初七只是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悄悄地看着沈夜而已。看他最终穿过雨幕,回到自己的寝殿去。紫微祭司神殿里太过冒险,遍布沈夜的法咒,所以他不敢接近,将在外面度过漫漫长夜。有时候也他会四处探听一些消息。到了白天,他跟着沈夜,潜行过驰道,到达神农神殿,那里人多眼杂,隐藏行迹反倒简单。沈夜每日还会踏上寂静之间,但那个地方,不能靠近。初七知道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所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说不定那些都是丢失的记忆。他有时候听到华月或者瞳对沈夜禀报值得注意的人或事,沈夜无人可用,他便会暗中将事情查清楚,潜入廉贞祭司神殿,混在华月的线报之中,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反倒比调查本身更耗心神。若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地做事就好了啊……初七有时候心里想着,如果主人,不那么讨厌自己,不,如果自己能弄清楚主人究竟在想什么的话……说起来,沈夜真是一个奇怪的主人啊……刚见面时,就差点被他杀了呢。他整日都看着沈夜,他在神农神殿说的种种事宜,初七觉得自己明明都能听懂,也完全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配合行动;可是一旦涉及他们之间的种种,就忽然什么都不明白了。是因为失忆的关系?初七想,自己以前居然能理得清那么纠结的思绪么?那可真是了不起啊。不过主人嘛,再怎么奇怪,也没得选呀。他这时候隐藏在神殿的顶梁上,目光远远地追随着被一群祭司环绕的,沈夜的身影。初七机敏谨慎,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然而目光尽处,却只能落在沈夜身上,除了他之外,什么都不是。别无选择啊。初七经常偷偷地望着主人,想着主人的事情,他这么做的时候,习惯地将右手按在左胸的衣襟上,因为那下面的心脏总是莫名生疼,可是,那种微妙的疼痛却令他不自觉嘴角上扬。当他察觉之时,也不明白是什么,让自己兀自微笑起来。他想,瞳大人没有骗他吧。自己曾经一定是非常非常地爱他,即使到现在……真的,亦是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