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158）

    亚实缓缓走到一扇玻璃门前，立住。

    与片场相对的另边走廊上，有很多扇这样的玻璃门。门里要么在上课，要么在开会。

    毕竟这里也通常没有周末。

    但这扇门内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有的，而且通常是一排下来讨论得最热烈的隔间。也是体育明星出入最频繁的房间。

    里边人去哪儿了？

    亚实左右相顾下，没有旁人。

    “打扰了。”

    亚实慢慢走进去，她发现里边的具体情景也和当初她见到那会儿不同。

    虽然当初她没细看，但她记得，原来这里布置得很温馨。桌上摆放着小手办，小盆栽，角落还有个书架，一半被书塞满一半被零食塞满。

    这里不像工作室，反而像一个被隔出来的小家。

    现在，那些温馨全被清空了。‘小家’又变回了工作室。

    亚实走得更慢了。她每走一步，都要发好久的呆。

    她呢？那个曾让她狠狠自卑过，向往过的‘她’呢？

    突然。亚实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高跟鞋落脚声。

    她循声望去，她发现玻璃隔间连通的演播厅似乎隐隐有光亮。

    她推门进去。

    整间演播厅只余下一盏小灯。孤零零地照亮原是专访嘉宾坐的沙发，以及沙发上的女人。

    那女人的背影不那么熟悉了。没有过去的高定套裙，仅着一袭简单的棉麻裙子。连脚上她过去记得绝对有八厘米的大牌细高跟，现在也换成了普通的矮跟。

    而背影又是熟悉的。

    女人侧身曲腰倚着沙发，即使未着任何高定，那身姿也是优雅非常的。仿佛她本就是如此精致、优雅。

    “芽美姐……”

    女人闻声偏过脸。

    细长的眼睛，没有眼线，但视线比有眼线那会还要炯炯有神。

    她都不用打扮。这绝对就是一位都市丽人。毋庸置疑。

    女人望见亚实的一瞬间便笑了。

    “哎呀，你来了。”她对亚实的到来好像完全不惊讶，“你要再来晚一点，我就走了。”

    “你在等我？”亚实走近她。

    女人没有径直回答她，而是起身，打量起她来。

    面对女人洞察般的视线，亚实情不自禁将胸板挺更直了。

    “扑哧。”

    女人笑得却是更开心，她轻拍下亚实肩膀，“你用不着紧张，我这又不是角斗场。”

    亚实脸不会儿红了。

    “芽美姐，我没有把你当对手过……”

    “废话，你哪配得上。”

    女人好像顶看不惯她轻易的脸红。回击口吻很毒辣。

    “应该是你要我把你当作对手。明白吗？”

    亚实望着她的眼神，也微笑起来。

    这是两个对比当初都产生变化的人，但没有人主动去谈及变化。

    这就是她们的默契。

    女人马上恢复毒舌模式，她的目光比嘴更加毒辣。

    “这是‘他’买给你的？”

    她目光所指的是亚实这一身都市丽人‘盔甲’。

    亚实不甘示弱，她挑眉笑道：“你说哪个‘他’？”

    芽美也是笑了，道：“那你还到我这干什么？你早已选定一条路走了不是么？”

    亚实却道，“是，我是选定一条路，幸得前辈指点。但那一条路还不够。”

    芽美脸上笑容失了，道：“你想要什么？”

    亚实凝眉望住她，目光楚楚道：“芽美姐……你知道么？我一直很憧憬你……”

    “我知道，无论我再怎么憧憬，我也无法做到你的程度……但是，我很想试一试。”

    “前辈能否给我个机会……”

    芽美立马了然她的意思，只是她微微地目露鄙夷，似是嫌弃亚实说话的口吻。

    “你的意思是，你还要走一条路……你想走竹本的路子？”

    亚实没说话，眼神依旧楚楚动人。

    楚楚的讨好里，芽美轻易辨认出野心。

    “你找错人了。”

    芽美在这栋大楼见过很多这样的野心。应该说，这栋大楼里，最不缺的就是野心。

    “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但出路我帮你谋划不了。”

    亚实道：“为什么？”

    芽美道：“原因有三，你听好了。”

    “第一，客观上我就帮不了你。如你所见，我已经退出这里。竹本没告诉你，是因为她知道你会来找我，我也有话要问你。”

    “第二，就算我有条件，我要帮一个人，也得讲究效益。”

    她的狭长眼睛里透露出的是理性光芒。

    “丫头，我不会管你把我当作什么，whatever，就是死对头也好。我跟竹本不同，她也许跟你讲什么感情牌，但在我这没有。”

    “如果我是你，向别人请求利益，我会选择事先亮出筹码。”

    “这里不是学校。亲爱的。”

    “至于第三……”

    亚实心中燃起的火苗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薪柴。可她没有放弃。

    她道：“我明白了，你不用继续说了。”

    “至于第三个原因，是不是你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作朋友的打算？”

    亚实笑眼弯弯，狐狸的眼睛光芒更甚。

    “你一直说，从开始来就一直在提……你早就把我当作对手了，是不是？”

    “你还没有忘记‘他’。是不是？”

    “他”是谁？

    芽美目中神色明显动摇了。

    可惜芽美并不是那种被一戳软肋就空门毕现的纯情小女人。她有经验得多，也自若得多。

    “不。我本来不愿说第三个原因，既然你要我给你答案，那我只能说了。”

    “至于第三，我绝不会给机会……给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现在，亚实面上那副狐狸相完全一览无余。甚至可以说，本相被撕破了。

    “我不是！我就是我！我谁都不会模仿！谁都不会！！”

    她几乎是气急败坏那般嘶吼着，仿佛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模仿。

    什么样的人会讨厌模仿？通常是自尊心最要强的人。

    那她在那些个男人面前，为什么又没有自尊心了？

    忽然地，她静下来。眼睛骨溜一转，就如同狐狸在诱惑竞争对手时摆身把尾巴一摇。

    猎物就留下吧。她不要了。

    “我早该明白你为什么最开始那么喜欢讽刺我了。”

    她嬉笑道：“因为你嫉妒我……你嫉妒我比你拥有的爱要多，所以你总是跟我提起他们。”

    亚实眼睁睁盯着芽美的脸色一寸一寸转阴。

    “虽然你一面唾弃我，但其实，我明白的……你也想成为我，是不是？”

    “你想像我一样，拥有‘他’，拥有‘他们’，对不对？”

    她看她阴沉到极点的脸色，居然拍着手笑出来。道：

    “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你一开始就等在这，一开始就有话要跟我说，你是不是要谈‘他’？”

    “你只说你退出了，你知道我不会问你原因，原因是不是也跟‘他’有关？”

    亚实像是倏地忆起什么，她歪头故意摆出一副她惯常引诱男人的无辜模样，道：

    “怪不得……小满一句话都没提，不是她知道我会来见你，而是因为你根本就没告诉她吧？”

    “你是灰溜溜退出的，对不对？”

    “哦——我记得你的采访，你那段访谈很有话题度呢，我记得。”

    亚实观察着芽美的微表情。芽美却好像灵魂出窍了。

    “当时内斯给人骂的呀，你知不知道，他因为你都没睡过整觉的？”

    亚实心疼地抱住胸，颈项偏出来。她的胸膛很丰满，脖颈也十分纤细，这让她做起心疼或脆弱的动作来，韵味十足。

    那是芽美所不具有的，仿佛示弱般的，又和毒药一样容易上瘾并摧毁男人的，小女人味道。

    “我为了安慰他，花了好多功夫呢。什么‘花样’都来，累死了……”

    亚实嘟着嘴说，“结束了我就说，没有人比他更好……你是不是也这么跟他安慰的？看来我的话对他来说，可能更有效呢……”

    “住口！他才没你讲的那么浅薄！”

    芽美这时竟再也忍不了了，她紧紧咬住的牙关松开后就是这句怒吼。浑身颤抖的。

    这下扯平了。她们。

    亚实几乎能猜到，她紧咬的牙关后还藏着什么情绪。

    亚实把自己涂了红艳甲油的手展示般地亮出来。她轻轻地吹一吹指甲，那是她昨晚被几个男人才装饰过的。

    她道：“你说，你要筹码。”

    她狐狸眼睛弯弯地笑，“我给你筹码好不好？”

    她悄悄地凑近她耳边：“你知道我的筹码是什么吗？”

    她笑得更开了：“对，没错……就是‘他’……”

    芽美眼睛接近于失焦。大概是她已经濒临崩坏边缘。

    而当她听完亚实接下来的话后，她的眼睛完全失焦了。

    “我把他让给你玩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