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高烧：你今晚得在这，我怕还会发高烧
雨势稍减，雷声停歇，天空依然布满乌云，大地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幽暗中，湿漉漉的树叶在风中婆娑作响，路上行人寥寥，地上的积水在雨点的敲击下泛起一圈圈涟漪。 高启盛吃力的挪动脚步，倚着阿盛慢慢爬上楼梯，不知为何脑袋变得很沉，像顶着千钧重压，头晕目眩，浑身气力都被耗尽，要不是阿盛在前面拉着他，只怕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心……”眼见他摇摇欲坠，阿盛扶住他，浑身湿透，淅淅沥沥的水滴落在地上，楼道里留下一片水渍，他闭着眼，全凭残存的本能挪动身体。 滴答……滴答…… 时间宛如融化的钟表，发出扭曲的古怪声响，他忽然惊醒。还好，回到家了，他松一口气，发现四周陈设很奇怪。 家里静悄悄空无一人，墙上贴着红艳艳的囍，装点着五彩缤纷的彩带和气球，素日洁净的窗户也贴上喜庆的窗花，充满喜气洋洋的欢快氛围。 有人要结婚吗？他感到一阵心痛，是哥哥，哥哥要丢下他了。 刹那之间屋里挤满了人，他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街坊邻居都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道贺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一个男人走过来，穿着沉稳的黑色西装，剪裁精致紧贴身型，背对着他，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正笑吟吟的和街坊们打招呼。 新郎要去接新娘了。 高启盛注视着一切，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心被撕扯的七零八碎。 新郎和众人寒暄完，正要跨出大门，他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拉住衣角，哀声道，哥，别走。 男人停住脚步，周围传来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都在揣测他奇怪的举动，试图窥破他内心深处的隐秘。 哥，他又唤一声。 别丢下我，别不要我……心里无声的呼喊着，泪水渐渐模糊视线，他紧紧攥住那一片衣角，祈求他回头看他一眼。 男人回过头来—— 是一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高启盛惊呆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男人飞快的走掉，手里残存的衣料触感仿若幻觉。 阿盛！ 他情不自禁大声叫道，跌跌撞撞追了出去。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将喧嚣的人群甩在身后，拼命追逐那个身影，即将被抛弃的恐惧将心脏吊至万米高空，化作无形的凌迟—— 如果阿盛丢下他……如果阿盛丢下他…… 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 ＊＊＊＊＊ “醒醒，醒醒……” 迷朦里慢慢睁开眼，高启强正担心的看着他，手放在他的额头，冰冰凉凉，好舒服。 “怎么发烧了？” 高启盛恍惚醒来，自己正躺在床上，蜷缩在被窝里。 “吃过药了？” 高启强疑惑的看着床边，装满凉水的小盆放在一旁矮凳上，床头放着已经开封的退烧药，显然已吃过一片，敷在高启盛额头上的毛巾虽然已有些微热气，但大体还是凉的，他内心涌起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人一直在照顾弟弟。 “哥……”高启盛迷迷糊糊叫了一声。 “是不是淋雨了，你也真是，下暴雨就别急着回家啊，”高启强埋怨一声，“这么大人了还不懂照顾自己。” 高启盛恍若未闻，头转来转去，不知在看什么。 高启强诧异的看着他，“找什么？” 他忽然想起下午在街边看见高启强打电话的情景，不由瑟缩一下，闷闷道：“没什么。” “同学来家里了？”高启强指了指水盆和药，他一回家便看见高启盛睡的正沉，一动不动，摇半天才醒，显然不像是能自己照顾自己，本来不想吵醒他，又实在担心。 高启盛看一眼四周，心下了然，和阿盛吵架后他冲出家门，失魂落魄的在外面乱逛，后来下起雨他本想回店里，走到半路见到高启强打电话。淋了太久暴雨加上一天只吃了早上那碗面，体力不支，回来路上便昏昏沉沉发起高烧，估计回家后阿盛一直在照顾他，后来的事都没印象了，只记得那个诡异古怪的梦。 他敷衍的嗯一声，高启强见他无精打采恹恹的模样没再问下去。 “饿不饿，想吃东西嘛？” 高启强脸上的心疼担忧一览无遗，他定定地看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错缠涌动，体内的高温灼烧着皮肤，心跳似乎都比平时要快上一些，愈发感觉脆弱无助，可看着那张温柔的脸，他忽然感到深深的无力。 高启盛摇摇头，“哥，我想睡一会。” “好，”高启强重新拧过毛巾敷到他额上，甩了几下温度计，夹到他腋窝，“等会我再进来。” 高启强走去洗手间，盆里是高启盛湿透的衣服，他把衣服放进洗衣机，按下按钮，看着衣服随水流开始转动，脑海里闪过刚刚高启盛看他的眼神，很难说清那是怎样的情绪，黯淡、哀伤、失望、闪躲……糅在一起似有千言万语，明明就在眼前，却生出无形的距离。 他想起两年前，高启盛大二寒假回家过年，自信过头，出门只穿了件薄外套，回来发起低烧，那时…… 他盯着水花四溅扬起的泡沫，指甲无意识剐蹭过掌心。 还好，已经退至低烧，三十七度五，高启强松一口气，把被子给弟弟掖好，看见他闭上眼继续睡觉。 “阿盛，要陪你吗？万一晚上再发高烧。”高启强问道。 “不用，睡一觉就好。” “好，有事叫我。”高启强关上灯，走出房间。 两年前的夜晚，高启盛烧的迷迷糊糊，紧紧依偎在他怀里过了一夜。 或许是退烧的缘故，高启盛感觉精神了很多，身上灌铅般的沉重感也消失不见。 他在被子里活动了一下，不对劲，他好像一丝不挂！ 脸上蓦地发烫，脑海里全是到家后阿盛是怎么把他身上的湿衣服一件件脱掉，又是怎么给他擦干身体抱上床的，越是回忆不起来，越是浮想联翩。 还有……暴雨中那个狂乱的吻。 脸颊越烧越烫，他翻来覆去，心慌意乱，被子突然变得无比闷热，他猛地掀开被子，转过身趴在床上，头重重的砸向枕头。 “这么有力气，看来烧退了。” 调侃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床头小夜灯亮了。 高启盛一惊，连忙坐起，穿着深黑衬衫的男人眼里满是戏谑，勾着嘴角站在床头，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高启盛惊慌失措地抓起被子往身上裹，“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盛放下手里的餐盒，目光从他脸上一路下移，停在锁骨处流连几秒，笑的意味深长，“就刚刚啊。” 高启盛被他看的耳根发烫，忍不住把被子往上挪，“你去哪了？” “买吃的，你肯定饿了。” 话音刚落，高启盛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快一整天没吃东西，真的饿了。 “你怎么买啊？”他疑惑的问道。 餐盒打开，热气腾腾的香味立刻传出来，一闻便知道是猪脚面，他的肚子很配合的再次响起来。 “拿了份打包好的，给老板留了钱，穿墙回来没人看见，”阿盛指了指面，“你得起来吃吧。” 迎着他目光灼灼，高启盛咬了下嘴唇，“嗯，我穿衣服。” 明明知道他光着，明明床边没有衣服，还一动不动盯着，既不帮忙拿，也不转身避开一下。 他只好寻求帮助：“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阿盛轻笑一声，走去衣柜找了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裤，加一件薄外套。 “真丑。”扔给他时还不忘吐槽一句。 “也是你买的。”高启盛不甘示弱怼过去，居然嘲笑过去的自己没品味。 穿好衣服，他坐在桌边接过阿盛递过来的筷子，大快朵颐。 “是二街拐角那家吧？”最爱吃的就是这家，怎么都吃不腻。 “嗯。”阿盛倚在床头，懒洋洋应了一声。 他吸着面条，想起早上的事，可别又叫他“喂”他一口，虽然，似乎也没那么反感……他心不在焉吃着面，身后久久没传来动静，回头一看，人又消失了。 可恶！高启盛恨恨地咬着面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逛菜园子都没这么自由！ 等到可恶的人回来时，他已经吃完收拾好躺到床上，也才过十分钟而已。 一见他瞪过来，阿盛自觉交代，“我去看看哥。” 高启盛努了努嘴，脚从被子里伸出来，踢他一下，“我想喝水。” 高启强刚睡下，家里的灯都熄了，一杯水就这样在空中漂移，从客厅进了卧室。 放下水杯时，他才想起今天阿盛好像照顾了他很久，一直陪在他身边。 不过，他也有一些疑惑，当时在雨中摔倒，没多久就被阿盛从泥地里捞起来，也太巧了。 “我一直跟着你。”阿盛坦白道，当时小盛魂不守舍地冲出家门，万一出什么事情。 高启盛心里一惊，“所以你都看到了？”他知道阿盛明白他在说高启强。 “是的，所以你什么打算？” 其实他拿不准小盛现在心里的想法，小盛还没有经历六年间发生的事，对感情处于懵懂迷惘、一知半解，是他先戳破这些事实，之后又亲眼目睹高启强对陈书婷的变化，这一切都是他之前活着时不曾察觉到的。 高启盛面色一黯，摇摇头，心绪如麻。 “不知道……”他低下头，声音很轻，“我不想失去哥，可是……我感觉他很幸福……” 阿盛瞳孔微缩，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 高启盛抬起头，可怜巴巴道：“我困了。” 阿盛斜睨他一眼，“吃饱就困，你是什么？” 高启盛才不搭腔，抓住他搭在床沿的手，“你今晚得在这，不能走，我怕晚上还会发高烧。” “那我得无聊死。” 话是这样说，人却乖乖躺下来，高启盛往里挪了一些，翻个身侧躺着朝向他。 阿盛平躺在被子上，纯黑衬衫敞开的领口勾勒出他修长的脖颈，露出的胸口皮肤衬得格外白皙，袖子卷在手肘的位置，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对于阿盛是已知的过去，阿盛对于他是未知的将来，一想到阿盛对他全盘知悉而他对阿盛充满好奇，这样的对比就令人感到不快。 他正在偷瞄，阿盛忽然坐起来。 “干嘛？” “脱衣服睡觉。”回答的干脆利落。 他飞快的把自己脱的只剩一条底裤，高启盛瞪大眼，还没来得及阻止，被子被掀开，光裸的身体迅速贴了过来，把他搂进怀里。 肌肤相贴的触感令他忍不住颤栗，他慌得手不知往哪放，不由自主往后缩，离的太近，嗅到皮肤上熟悉的淡淡味道。 灯熄了，房间里一片昏暗，黑夜像某种危险触发的征兆——圈在腰间的手臂蓦然收紧，他动弹不得，被迫贴的更近，心提到嗓子眼，慌张的低下头，心慌意乱的紧张模样显然取悦到某人，下颚被抬起，舌尖不由分说地侵入，不再是浅尝辄止，熟练地拨开牙关不断深入勾缠。 他笨拙地回应着，此时才领悟到长他六年的本事，就在他心醉神迷渐渐适应节奏后，阿盛放慢速度，伸着舌尖蜻蜓点水般描绘他的唇纹，在唇瓣上缱绻流连，又顺着他的鬓发一路向下浅浅吻他的脖颈，撩起细碎的火花。 心旌摇曳，意识晕染成旖旎的光影，没人能抵挡这样的吻……高启盛身体发软，下意识搂住覆在他身上的人，半个身体的重量压了过来。 微凉的手伸进睡衣，他脑袋发懵，锁骨被轻咬的瞬间身体闪过触电般的颤栗，他吓得赶紧按住那只游走的手，险些摸到什么奇怪的位置，得停下来…… 他呼吸紊乱，阿盛也没好到哪去，躺倒在一旁平复着喘息。 许久，他发出一声浅笑，“这感觉好奇怪，像活了过来。” 高启盛没出声，握住他的手温顺地贴在脸颊边。 阿盛再次把他搂紧，吻了吻他的发顶，低烧发烫的皮肤贴着微凉的身体很舒服，宛若被涓涓凉风温柔环抱，紊乱的呼吸渐渐平稳，困意随即涌来，他在宁静微凉的拥抱里酣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