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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平楚县物什贵,钱早就花光了。拖了这么久,现在就要拿到灾银,不然集市里的一粒米都买不了!想出也出不去!”“要是能出去,可不就该早点走。真羡慕一个月前就离开这里下江南的赵家,往河南道探亲的钱家,还有同儿子上京赶考的孙家……”一个体格健壮的公差可受不了那妇人尖利的嗓门,自己老母亲的啰里啰嗦已经够他受了,他走过去推了她一把:“都是你个母夜叉,让你家夫郎落得个畏内的臭名声!”罗莺扔下篮筐扶起她,抚顺妇人因愤怒不停起伏的胸口,语气中仍带有哽咽,“赵娘子你别急,总会有法子的。”“听好了!明日,请各家户主到衙署大堂里来商议。”她展平那张纸,举高双臂。此刻有风灌入,闷热地一通胡搅。她站在最前面,面对一双双透着不信任的眼睛。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张纸太单薄,好像快被刮破。最怕的是人心不齐,不信且不正。有人凑近去看,咂咂嘴就离开,因为根本不认识字,那就等明天看看她要如何。“那就看看明天你要如何!”不认识字是他们自认的唯一有失气势的地方,无聊无趣,众人散去。袁明焕的脸几乎贴在纸上,半晌,从纸面后缓缓移除脑袋,长大了嘴,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叶栾。“真的,要这样做?”“是。”她收回手,卷起纸,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为什么不是今天”他看得明白,那上面写的措施对平楚县来说可谓惊天动地,极有可能引发争议甚至反抗。她肯定也明白,只是明知,还会?“东西还没有到。对了,方才听他们说,你还是个举人?”支支吾吾了半天,袁明焕抬手挠着自己的脖子,道:“没什么用,不如县丞当年是解试第一名,可以授个体面点的官职。如果你遇着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不管怎么说,我好歹个识得字的。”叶栾没有作声,片刻,却笑了出来。“多谢。”她的语气没有面容上体现的那般活跃,反而很轻,轻飘飘的。“没事儿。”袁明焕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尽管很浅,也使他不得不雀跃起来。想起家中还有事,告别后便飞快跑出了衙署。作者有话要说:斗胆求个收藏第5章梁上人瓷杯在手中生凉,婉转花纹蔓延至眼底。叶栾手捧茶杯,左手将茶盖倾斜露出月牙空隙,清绿茶水起涟漪,一叠一叠向一边堆砌浮沫。在宋邦说话时,她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宋邦拍打扶手,大声道:“我说的话,你在听没有!我支给你一大笔钱,已是做出了最大让步。”叶栾的目光从茶上浮沫移向宋邦的脸,她的眼皮微抬,眼中那一瞬间乍露的寒芒即使有意收敛,也让宋邦怔住片刻。他自认混迹官场阅人无数,但无论是方才这少年看他的眼神或是少年本身的才能,都表明此人,与众人不尽合流。“知县把给出钱财说成是‘让步’未免好笑,”她将未沾一滴的茶重新放回手边的小方桌上,“为谁让步?下官吗?下官不过一介县丞,照顾此地百姓以及与知县共同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是职责所在。知县无需为下官的苦苦纠缠让步,知县应当明白的是,平楚县的百姓还等着你救,而不是在此与下官这卑微之人作利弊权衡。”她脚下行如流水,跨过门槛时继续说道:“平楚县一旦倒下,朝廷为粉饰公义难道不会降罪与你?知县力求的安稳又能维持到几时?”她忽然转过身来,逆着光笑了一笑。狡黠又庄重。“哼!”宋邦端起茶来牛饮一口,望着渐渐离去的少年背影,眯起眼睛,“不是有你为平楚县忙里忙外么,倒什么倒。嘿,我倒是坐享其成。”不消片刻,小厮便抱来一大罐子。钱不可能没有用,再说她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便是讨钱。当了一年两袖清风的瀚安县知县,她积攒的钱财只是寥寥,根本不够。宋邦对那罐子目不转睛盯着,那可是他长久以来搜刮民脂民膏积攒下的钱呐。谁知道眼前这小子好厉害的手段,威逼利诱硬生生从他牙缝里翘出一罐珍贵的开元通宝。他一张肥腻的脸扭曲得古怪,处处都暴露了悲痛之情。叶栾二话不说便接过,随意道声“多谢”,抱住重量颇为可观的罐子走了出去。知县府的大门外,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阳光太过刺眼,还是下意识的举动,她眯了眯眼睛。回到衙署的籍坊,她桌子旁正站着个男人,双手插进袖子里,稀长胡子,眼睛狭长,俨然一副精明的商人模样。叶栾把宋邦给的钱罐子交给他,又从袖中拿出自己的装满全部积蓄的钱囊,语调冷然:“当真明日就能到?”商人挡住了叶栾递来钱囊的手示意不用,又把那摇得桄榔桄榔的罐子放在桌上,仔细道:“水运,从鄢州经由条洮水一路南奔,一天一夜便可到达。”他笑起来,十足的自信。而叶栾的视线落在钱罐子上,不知在想什么:“鄢州与岷州中间的洮水河以右,便是河州。”商人以为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回应道:“叶县丞记性甚好,那是离吐蕃最近的一块平地,据说从前还闹过瘟疫。不过在新任刺史的治理下,今时不同往日了。”河州,瘟疫。她当年,就是从河州经过洮水一路东行回到长安的。怎么会记不清楚。商人打开罐子,从里面随便抓出一把铜币,与钱罐子各放一边。叶栾微皱起眉,有这么便宜么?这商家还自己动手减去大概一贯的钱币?不成想他抱起了钱罐子,把罐子又还给了叶栾,而自己捧起刚刚抓出的那一把。“消息,我已经告诉鄢州的人了。叶县丞要的东西现在就在船上。”“你自己写信来提出售卖种子,鄢州的种子昂贵无人不知,倒像你这般亏损,于自己有何好处”她说得轻松,却在怀疑他的动机。商人行商,岂不牟利特别是新结的那批种子十分优良,多少人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