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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

    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三,如往常般阴雨连绵的日子,艾特里斯的季度活动——调教演出将于这天晚上开始。下午,负责人通知所有员工去取活动制服,我替乌鸦也拿了一套,回去拆开一瞧,女款制服是件轻薄的开襟短衫,只到脐部,配一条堪堪遮住臀部的短裙,男款制服就更“轻便”了:只有领结配件与丁字裤。

    当时我在杂物间与乌鸦一同拆开了这些宝贝,对着它们沉默足足五秒之后:“好吧,”我有些尴尬地开腔,“我们来试试尺码如何。”

    乌鸦在原地换衣,我则抱着制服钻进了卫生间。穿到身上我才发现这短衫没有扣子,只靠底端的两根束带把两片衣摆维系在一起,系得再紧,仍有大半胸部裸露在外。至于那短裙,果真只起到了最原始的蔽体效果,没比上帝的造物胯下的无花果叶好到哪儿去。

    卫生间设备简陋,没有镜子,我也瞧不着自己是个什么模样,迟疑了阵儿,先从门口探出头去:“乌鸦?你换好了吗?”

    乌鸦应了一声,我看见他坐在床边,全身上下只有领结和丁字裤,背却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赤裸的膝盖上,活像个被钉在那儿的大木偶。我笑起来,走了出去。

    “替我看看,怎么样?”

    乌鸦仰起头望我,下头的家伙一块儿仰起来,从丁字裤边上支了出来。我不大自在地拨弄着束带,它又短又滑,我总疑心它偷偷散开了。“嗯——有点别扭,是不是?”我低头打算再紧一紧束带,余光瞥见乌鸦的一只手朝我伸了过来,颤悠悠的,伸到一半,像找不着目标似的停在那儿了。

    我新奇地瞧向乌鸦,他眉头紧皱、呼吸沉重地盯着我的上衣,手指几次在半空虚抓,最后慢慢收回到膝盖上。“……卫生间。”接着他说。

    我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

    “好吧,看来这些打扮对你和我都不太合适。”

    我叫乌鸦换回那身衬衫与薄外套,又去负责人那儿问其他款式的女士活动制服。它得包含袖管和下摆,还得足够宽松——能让人伸手握得住才成。听完我的描述,负责人把修身的短旗袍塞回衣架,耸了耸肩:“可没有这么不解风情的款式。”我只得换回往常的俱乐部制服,准备到上台前再重新打扮。

    晚些时候,我带乌鸦上了六楼。

    电梯一开,黑、褐与红色构成的空间在眼前赫然铺开。四壁悬挂着暗色的装饰幕布,天花板分布着的吊灯造型考究,由黑色金属框架组建而成,边角缠绕或垂挂着链条,令它们看起来像一个个小型笼子;中心舞台延续了整体的晦暗风格,几束不惹眼的打光爱答不理似的招揽着看客的视线;稍远处零散布置着一些调教设施:铁笼、拘束架、固定十字架等,再旁边是一排装着各式调教用品的透明柜,想来是供兴起的来客们一展身手的。

    脚下至演出区域铺了平整的厚毯,柔软得过分。我在上头走着,心怀不安,总觉得随时要被吞进另一处空间。

    “你不觉得太黑了点儿?我快瞧不清东西了……还有股古怪的味道,你闻见了吗?他们布置了熏香?”

    身后,乌鸦反常地轻轻应了一声。我转头看去,他面色欠佳,注意力显然不在我这儿,而是那些来往的工作人员:除了我跟乌鸦,其他人都已换上了活动制服,大片皮肤裸露在外,放眼一瞧,全是白晃晃的身子。

    “别瞧他们了。”我轻轻拉了下乌鸦的手腕,带他钻进后台。

    后台也已经十分热闹了,丽塔正跟几位面生的来客聊天,我不便打扰,打算先带乌鸦找个空闲的角落休息。“我以为你不打算来了呢,红蔷薇。”——还没找到地方,罗蕾莱不知从哪儿挤了过来,我于是与她寒暄起来,告诉她乌鸦的身体状况不好上台,我去给丽塔的节目打下手了,又问她怎么有空来后台闲聊,而不去陪陪她同行的伴儿。

    罗蕾莱眨了眨眼睛:“我没带伴儿。”我瞄了一眼她刚脱离出来的聊天小组,她很快否决,“今天我没那个打算,真的。”

    参加俱乐部活动却不存社交目的,这在罗蕾莱身上确实是稀事一桩。“最近你可有点儿奇怪,”我笑着摇摇头,“该不会遇到哪位慷慨的贵客了?”

    罗蕾莱微笑了下,并未搭腔。我还想继续同她打趣,话刚到喉咙,两位全身上下只裹着薄纱的年轻女士从旁边走过,带起一阵混合花香的微风,我的袖管随之被抓住了。

    我转过头,一眼瞧见乌鸦白得吓人的嘴唇。

    我忙扶他到附近的椅子坐下。就这一会儿聊天的功夫,他勃起得厉害,腿间又浮现出一片水迹。

    “怎么了?他不舒服吗?”有腰包遮挡,罗蕾莱没注意到乌鸦隆起的裤裆,“朱利安今天轮班,应该就在隔壁,我替你喊她过来?”

    “不,别去叨扰她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后台尽是打扮清凉的人物,相比起来,眼前的罗蕾莱穿得堪称保守——一条修身包臀裙,只不过领口颇低,完美地展示出了整个乳沟。今晚的演出是话题热点,性与调教被人们反复提及,此外还有香味——原本在各处布置的情趣熏香与参与者们自用的香水交织起来,把这里打造成了气味的迷宫。

    乌鸦呼吸急促,逐渐在椅子上蜷缩了起来。罗蕾莱面露担忧:“你确定?”

    “他的神经有些敏感……我得带他回去休息。”我说,请罗蕾莱见谅,俯身握住乌鸦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到杂物间,乌鸦的呼吸轻松下来,神色也没那么苦闷了。我打算检查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刚褪下裤子,袖子被他一把捏住了。“好了,好了……”我轻声安抚,看清了他的yinjing:骇人的红紫色,尿道口像呼吸似的不住开合,尿道塞已经抵挡不了外溢的体液。

    在我的注视下,乌鸦的yinjing颤动起来,很快,他又抓住了我的袖子。

    在我检查之前,没有人对乌鸦进行实质接触。只能相信:这番成果仅仅源于一些听觉、视觉与嗅觉的影响。

    “去冲个澡,你得冷静冷静……”我叹息道,“也许你不明白为什么近些天不被允许射精了,因为那不是个好方法,不能真正地帮助你。我们得想想别的法子。”

    乌鸦的黑眼睛看着我,慢慢站起身:“我知道了。”他了无生气地说,走进浴室。

    水声响起。又一次,我的喉咙发干,肋骨开始隐隐作痛。乌鸦洗得很快,出浴时yinjing回归了寻常的颜色,但仍支着。我指示他上床休息,教了他几个冥想的小技巧:放松每一处肌rou,专注呼吸,想象自己身处某处舒适的风景。乌鸦合眼照办,忽略充血的下半身,看起来倒是十分平和宁静。不过,当我问他是否感觉好受了些,他给出了永恒的答案:“我不知道。”

    距离演出开始不剩多少时间了,“好吧,多试一试,好吗?”我站起身,“演出结束我再来看你。”

    走出杂物间,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那儿待着总让我觉得呼吸不畅,我试图劝说自己这是因为杂物间没有通风窗,但事实恐怕相关乌鸦本人,他身上的难题永无止境似的,实在叫人挫败。

    等我调整情绪,回到六楼,后台比先前还要热闹了。我没瞧见罗蕾莱,这会儿她应该回观众席去了,又看了一圈儿,在这演出就要开始的关头,丽塔竟也不见踪影。李在镜前调整发型,我问他丽塔的行踪,他显得不紧不慢:“没准又给谁逮着聊天了,今天她忙得很。”我还打算再问几句,后台的门猛地一开,一头高马尾的丽塔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杜克到了吗?——卡琳?太棒了,”她跑过来,向我展示手里的小塑料盒,“你看,它送到了!”

    “这是你的——”

    “穿刺针,对,时间太紧了,还好他们赶上了……噢,嗨,杜克!”她看向门口,“你终于来了,瞧见茉莉了吗,刚在门口她还说迫不及待要见到你了!”

    “难道我会抛弃跟老朋友重逢的机会?”一位红发男士热情回应着走了过来,“叫她再等会儿吧,咱们必须先叙叙旧。”

    李拿卷发棒打理着一撮刘海,从镜子里看了我一眼,目光无疑说的是“看吧,我跟你说过了”。我笑着摇摇头,让这二位老友好好叙着,另找空位去了。把发顶处理得尽量蓬松,弥补不够饱满的颅顶轮廓,这是我在每次出席社交场合前的必修课。

    “对,经理邀请她做特约嘉宾来着,等会儿她也有个节目……今天的朋友来得真不少,是不是?”

    “谁说不是呢,听说二楼的两个VIP房间都被约出去了。知道吗,我原本打算带我的宝贝过来的,可惜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丽塔的背影映在镜子一角,我边拨弄头发边望着,她像个火力全开的战士,用最顶尖的武器——嘴唇与舌头,享受着属于她的战场。至于我,对这些大小活动总是不甚起劲,在艾特里斯工作一年有余,参与季节活动却是头一回:还源于一系列机缘巧合。

    理好头发,我钻进更衣室换衣服,这身于我来看有点儿难为情的演出制服在打扮大胆至极的各路来客之间实在不值一提,走出更衣室的一路没引来任何关注。我习惯性地往身后看了一眼,不见人影,才想起乌鸦已经被送回杂物间休息了。

    往常他总是像影子似的静悄悄的在那儿,一不留神我就忘了身后跟着个人,真没想过还会有瞧不着他而不适应的时候。

    随着演出正式开始,聚集在后台闲谈的会员与嘉宾们各自离去,嘈杂渐渐平息。我坐在镜子前出神,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嗨,一个人?”

    我转头看去,丽塔朝我露出恶作剧的微笑。“你吓了我一跳,”我笑说,“终于闲下来了,大红人?”

    “也就这一会儿,我得好好喘口气。——李呢?”

    “他说要出去来支烟,一会儿就回来。”

    “一会儿?半小时后见了,他烟瘾大着呢。”丽塔喝了口水,从后台探头出去看看舞台,“别担心,到我们上场还好一阵子,来得及。”

    她坐进沙发,手里拨弄着那盒未开封的穿刺针,突然眯起眼睛瞧了瞧我的身后:“你的宝贝小狗呢?没跟你一块儿?”

    “乌鸦,”我更正她,“他不太舒服,我送他回去休息了。”

    “好吧,可我觉得他更像小狗。”丽塔把弄着盒子,我看得出她有话想说,恐怕不是什么愉快的内容,她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想聊聊他吗?”

    “呃……”

    我陷入迟疑。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分享乌鸦的话题,每每我在乌鸦身上撞了一鼻子灰,丽塔总是用一种巧妙的口舌劝我放弃。照她的说法,我值得更漂亮懂事的助理,而不是一个“连眨哪边儿眼睛都需要我指示的家伙”。她还承诺帮我给乌鸦找个好下家。

    最初我只是笑着推脱,次数多了,渐渐招架不住。终于有一回,丽塔有意无意地提及曾光顾乌鸦的两位会员,他们问他是否辞职不干,还问他去了哪家俱乐部。我再也无法忍耐,告诉她我绝不会扔他回去给那些特殊口味的混账,也不会把他卖给哪门子好买家。

    实际上——当时我恼火地低喊道——很明显,乌鸦所遇上的最好的买主就是我。

    没错,这儿的人喜欢玩拯救游戏……但不是来真的。丽塔叹息一声。

    那次不愉快过后,乌鸦就成了我与丽塔之间总被绕开的话题。她说得对,乌鸦不是个好助理,麻烦诸多,还永远要我拿主意,但我没法放他不管。

    “对了,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的?开间属于我的小酒吧?”我的迟疑令丽塔转变了话题方向,“再干上半年,最多到明年夏天,我就辞工了。”

    “要实现了?真的?”

    “我有个老客户在找合伙人,我打算碰碰运气。无论如何,我受不了瑞贝卡那张蠢脸了。”

    丽塔与我分享她们的选址,地方稍有些偏远,我仍与她约定:一旦开张,我必要前去好好喝上几杯。她谈到理想的内部装潢风格,说到兴起,拿来纸笔,像模像样地勾勒平面图。我们俩都太投入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李已经回来了,嚼着口香糖,带着一身浓郁的烟草味儿。

    丽塔出去看了一眼舞台,回来告知我们就快登场了,叫李换衣,又在他的下半身轻轻拍了一下:“迫不及待,是不是?”我顺着看去,李勃起了。

    “我刚从外面回来,那儿……”李声音沙哑,像为自己辩解,很快难为情似的一头扎进更衣室。登场前,丽塔把我们叫到一块儿,确认了流程中几个关键的时间点,喊了声:“来吧,好人们!”,率先走出后台。

    舞台四周围着幕布,中央已布置好拘束架,按照丽塔的安排,我们在各自的位置保持姿势定格,幕布将在音乐与灯光响起的刹那撤去,就此完成抓人眼球的亮相。我的位置较二人靠后,站定后,我望向丽塔的背影,她一扫往日的懒散,高束的红色马尾晃动着,肌rou线条在裸背起伏,像匹健康挺拔的母马。一旁的李毫不逊色,浑身涂抹的橄榄油令他呈现出雕像的质感。

    我想象自己此刻的模样:顶着精心打理过的妆容与发型,带着常被人称赞为“亲和力十足”的微笑。

    他不投入。一道声音说。那是参与授课的客户曾给乌鸦的评价。也许他说的并不公正,我想着,也许不投入的不止乌鸦一人。

    “接下来是绝不能错过的——”主持人开始报幕,一些别的声响隐隐传来,交错的喘息与呻吟,还有像是rou体碰撞的闷响,“所有人都喜欢的丽塔与她驯服的宠物——”

    欢呼响起,幕布缓缓拉开。我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台下的情况出乎了我的想象:椅子、墙边、乃至地毯上均有数双身子积极交合着;远处的调教区域已经满员,近处,距离舞台极近的位置上,有些会员抓着伴侣的脑袋享受koujiao,还有几位正仰望着舞台自慰,双腿慷慨地大敞着,我的视线扫去,形态各异的生殖器官登时映入眼帘。

    音乐前奏响起之前,我听到丽塔轻轻笑了一声,仿佛这一切正是她所愿意看到的。我的胃隐隐抽痛起来,庆幸乌鸦不在这儿,否则这情景势必叫他难过。

    流程里的项目从轻到重,最初是yinnang负重加鞭打,丽塔亲手挑选的金属乐辅以每次落鞭时的脆响,再加李不加掩饰的嘶吼(他颇有做摇滚歌手的资质),在这番多重刺激的攻势下,观众们的手上动作得越发起劲儿了。我在周围晃悠,偶尔拍拍李的脸颊,或是他被牵扯成紫红色的yinnang,完成自己不值一提的小小任务。补水环节,我把事先加了红色素的瓶装水从李的头顶淋下去,台下登时一阵激奋的呼喊。

    李竭力舔舐脸上鲜红的水渍,那生啖血rou似的模样令我不禁移开视线。台下是一群正全力释放自我的人儿,我默然将目光投向楼上,隐约瞧见二楼走廊有两个走动的人影,一前一后地进了VIP包厢。好吧,这次季节活动确实火爆得很。

    “喝够了吗?还想要更多?”丽塔的声音响起来,我收回视线,拘束架上的李半个身子都是血水似的水迹。似乎在场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享受着这画面,台下有三位女士纠缠在一块儿,我踩着节拍到舞台前展示接下来的道具,还未站定,就看见她们之中又加入一位男士,展开了有声有色的四方混战。

    我再一次挪开视线。

    最后,丽塔捧出盒子,从中取出她亲手订制的一次性穿刺针。这些穿刺针颜色缤纷,尾部坠着亮闪闪的吊饰,被丽塔一枚枚地穿入李的胸口、小腹乃至高挺的yinjing。这是那个未经彩排的项目,先前她告诉我她会独自负责它,不需我提供任何帮助。我在一旁望着,穿刺结束后,丽塔取来短鞭,以一种十分巧妙的手法将穿刺针从那些部位一一抽落。

    鞭声又一次与李的嘶吼声重叠起来,将气氛推上顶点。音乐,呻吟、尖叫声、皮革、香水与熏香味、人们交合的气味、一具具耸动的rou体——我不曾想过,感官刺激也会有如此切实而难熬的重量,令我脚下发软、头晕目眩。

    “太棒了——天哪,太棒了!你看见他们的反应了吗?”

    下台后,丽塔仍兴奋不已,不住回味刚才的细节:“这是我这半年发挥最好的一次了!”她转头看向我,双眼闪着亮光,“来吧,我必须请你们喝一杯——”

    我按了按额头:“谢谢,丽塔……你们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还好吗?”李问着,他支着yinjing,显然也余兴未消。我摆摆手,解释自己不过是有点儿头晕,叫她们先去尽兴,也许过阵子我就去汇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丽塔摸了摸我的额头,再三确认我的意愿,“好吧,我们在酒吧等你。”随后带着李下楼了。

    我去了离演出区远些的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一张红得不大自然的面孔。冷水洗过脸后,面色稍许恢复,我长出一口气,一面走向电梯间,一面掏出手机,拨了乌鸦的号码。我现在真想听听他的声音。

    长达四十秒的通讯音。

    机械声告诉我电话无人接听。

    我又拨了一次。再一次的通讯音与无人接听。

    我盯着手机。乌鸦没接电话,也许他睡着了,此前我给他打电话从未出这种状况,不过说到底,我们电话联系的次数也并不多。他肯定是睡着了,睡得比以往都沉,铃声也没能把他唤醒,以他瞌睡病的程度,这不难想象……

    熬过电梯下行的时间,我一路跑向杂物间。

    在现实面前,我的猜想被轻易地推翻了:杂物间的门半敞着,里头空无一人。空气冷冰冰的,我送给乌鸦的手机搁在桌上,来电提示灯一下下闪动着。

    伫立在杂物间门口,头一次,我意识到我与乌鸦的链接实际上有多么单薄。我不知道他会去哪儿,甚至无法想象他独自离开杂物间的模样,好像乌鸦就应该永永远远待在这里等我似的。

    我开始向附近的服务生打听乌鸦的行迹。俱乐部近来为了季节活动招了一批新人,对乌鸦的印象尚浅,连问几人也没问出什么名堂。我又沮丧又不安,在一楼踱着步,苦苦思索有望提供信息的人物。前台凯文的声音蓦地响起来:“红蔷薇?演出怎么样了?我真想也去看看……”他的口吻小心起来,恐怕是我的脸色不大好看,“呃,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我很好。”我不抱希望地说,“你瞧见乌鸦了吗?”

    “乌鸦?噢,你的助理?他和瑞贝卡经理一块儿上楼了。”

    强烈的眩晕感吞没了我。他们上楼了,我想。演出、丽塔与李、加了红色素的矿泉水、台下交合的男女,楼上——两道走动的人影。

    在凯文的惊呼声中,我跑向电梯,又猛然转向,一头钻进楼梯间,仿佛再晚些就来不及挽回某个可怕的结局。六楼上层,通往包厢的走廊安静极了,我的喘息与脚步声像个不速之客。我匆忙地拉住一位眼生的服务生:“乌鸦来这儿了吗?”

    “呃,谁?”

    “我的助理,一个年轻男人,黑眼睛,大约这么高——”

    “瑞贝卡经理带来的?他跟VIP房间的贵客走了有一阵子了。”

    喘息与心悸渐渐平息,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悚然的寒意。

    “哪位贵客?”

    那令人联想到歪斜的墙角。

    “我不确定,我刚来这儿兼职……”

    或是浑浊不清的海平面。

    “——我听经理叫他‘文森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