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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已经走到他面前,他第一次感到满心的愉悦,想要对她笑一笑。可是她哭着求他不要娶她。吕彻的面容绷紧了,眼底的笑意迅速褪去,浮上了些许的不甘,还有几分戏谑与自嘲——看,她不想要你呢。可他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请求。于是将心里的期冀收起来,埋在看不见的地方。马车走得很慢,他就跟着马车慢慢走,隔着人群看她。他不喜欢她被陌生的人群围看,可是现在的人群于他而言却是一个绝好的遮挡。百姓争相向她的车上投掷兰草,吕彻手中也拿着一支芍药,装作不经意投入她怀中。她果然没有发现他。但其实在以往的每一次会面,只要她稍稍转头,便能瞧见他眼底潜藏的、深深浅浅的爱意。可是她没有,一次也没有。吕彻那时还没有做好杀吕嘉的准备,可惜他百般掩饰的对阿练的情意却被他瞧了出来。吕嘉的那句话没有说完,那句话是——她知道你喜欢她吗,她知道你是她的杀父仇人吗?吕彻不会允许他说出来,于是干脆扼杀了他。他没有料到这件事会被太后作为对付宣平侯的借口。吕彻看着那两道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心里只觉得好笑。霍笙就很无辜吗?霍家是因为谁被灭门的?那霍二郎当真不知道他的杀父仇人是吕氏?他们都一样,都是懦夫,只会苟且的懦夫。走到这一步,其实一切都完了。她知不知道他杀了她全家已经不重要了。血海深仇,立场相对,果真是一丁点缘分都没有呢。既然得不到,他便不要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成王败寇,他其实也料到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只是在这一片刀光血影之中,她就站在他身边,吕彻仍旧想问问她,问她,如果当初在高柳城,救你的人是我,你还会这么讨厌我吗?阿练冷笑了一下。他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两个人距离最近的时候,应该就是现在吧。她将手中的短刀刺入他的心脏,他嘴边的腥红淋漓不断,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她带到了殿门后。她的眼泪汹涌,在莹白的面颊上泛起一片水光。他抬起手来,替她擦眼泪,擦着擦着,有些记忆慢慢就回来了。他曾在十七岁的时候遇见一个小姑娘,那时他刚到雁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斥候。不打仗的闲暇时间里,偶尔路过一处院落,会听到一阵铮铮淙淙的琴声,是一个父亲在教他的小女儿抚琴。那男子低着头,吕彻看不见他的面容,只瞧着气质清隽。他怀中的小女孩却时常仰起头来,天真的脸上带着笑意,澄透的眼底是万事不知的纯真。他以为这样的女孩应当是很乖巧的,没想到会在一棵树上见到她。他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爬上去的,但是很显然,她现在不敢自己下来了。她的表情很害怕,要哭不哭的样子。周围没有人,吕彻随口问了她一句。那娇娇软软的声音道:“阿爹坏,明明答应好的结果说话不算数,还数落我。”小姑娘坐在树杈上,蹬着细细的腿向他抱怨,“我不活啦,让我死了算了——”吕彻丧父未久,听着她这样的话只觉得矫情,当下也懒得理她,抬脚就要走。结果小姑娘见他不管她,一着急,动作稍大,一下子弄断了树杈,直直地摔落下来。吕彻听到动静,动作比心思更快地接住了她。小女孩被吓坏了,心里又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在他怀里嘤嘤哭着,死死攥住他胸前的衣襟,不肯下来。“不是想死吗,哭什么呢?”吕彻恶意地嘲讽她。死这个字,从她这样娇滴滴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多轻亵?小姑娘不知道在树上待了多久,应是累了,在他怀里哭得睡着。吕彻低下头来,看她一眼,终还是把她抱回了她家。院门没有锁,吕彻随意进了一个房间,将她放下。出门的时候看见她父亲远远地过来,方才应该是在外面找她。但只要稍稍留意,便会知道小姑娘爬的那棵树离她家不过几步路,小孩子的心思,既要摆出个离家出走的姿态,还要怕别人找不着她。吕彻嗤笑一声,快步离去。匈奴再次来袭,吕彻在雁门关外苦战数月,终于崭露头角。再次路过那个院落的时候,却见柴扉紧闭,听说那个小女孩已经跟她的父亲搬到了中都。他很快忘了那天两人的相遇,也没有再记起过她。可是现在怎么就想起来了呢,因为她流着泪杀他的样子,跟那个时候真的很像。吕彻的手上沾满了血,替她拭泪的时候便将血沾到了她的面颊上,她又哭花了脸,其实不怎么好看,却是他万分珍爱的模样。他低下头来,在她眉心落下浅浅的一吻。再见了,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