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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何滋味。以前父亲教导他,不要随便同情别人,那些人不是因为命苦,而是自己不争气,活不出个人样儿来。可现在他却发现父亲这话并不全对,就眼前的这些人,他们抵抗不了虫病的侵害,平白无故送了性命,活成现在这样,难道也是他们的错吗?彭家的商队之所以在陈家村有个落脚点,就是因为曾经的陈家村还算富裕,如果没有那些害人的虫,村民会不会还和以前一样辛勤劳作,平庸却快乐地活一辈子?是否还会在商队离开时热情地送上一把并不值钱的心意?他忽然有些迷茫,这些人跟自己非亲非故,他没有义务帮他们。可如果就这么走了,岂非等于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就像面前这孩子,也许明天早上起来时,她就已变成了和她父母一样冷冰冰的尸体。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还是拿出周淮给的那张药方,走向中年男人递了过去。一番解释后男人诧异地看了看他,接过方子,却只扫一眼便还了回来。彭彧不明所以,那男人道:“算了吧,我们不识字,给我们也看不懂。就算能看懂,我们上哪里找药去?一纸药方……还不如给自己刨个坑等死来得快。”彭彧愣住了。他想得果然还是太简单,这药方对村民们来说,就像荒漠里即将渴死的人找到了一箱金子,再珍贵,能比得上一杯一文不值的救命水吗?他走回李祎身边,喃喃道:“早知道……我就让商队把药材也一起拉上了。”“没用的。”李祎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那些药材或许够救一个村子的人,可能救活方圆数百里所有的城池吗?你能保证药材在路上丝毫不变质吗?你能保证变质了的药材还是救人的药而不是害人的吗?”彭彧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两下:“所以你让我只送药方,还不能说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你早都料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李祎没答,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听天由命吧。”三人到底还是进了陈家村。其实除了那副药方,他们也带了两包配好的药材上路,以备不时之需。这会儿他们商量一番,还是决定拿出其中一包,召集来村里所有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也包括之前那个小女孩,把药煎了给他们分着喝。一副药最多煎三次,三次之后虫也应该排清了。可这喝药的人多,就得多加水,加了水稀释,药效就会减弱。这几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倒当真要向李祎说得那样——听天由命了。五个孩子围在大锅旁,懵懵懂懂地看着婆婆给他们盛药。孩子里最小的三岁,最大的十五,个个脸色憔悴,带着股营养不良的天真劲儿。婆婆是村里仅剩的一位尚且健朗的老人,有些威望,给孩子们盛完了药,又给彭彧一行三人做了晚饭。偌大一个村子,所剩不过三十来人。说是顿晚饭,不过是些粝米糟糠,清汤寡水,看着是挺多,实际上只能勉强填了个底儿。对于龙王来说,更是还不够塞牙缝的。李祎觉得自己也真是憋屈,刚掉到彭家那几天,因为头脑昏沉精神不济,吃不下什么东西。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胃口,又没东西可吃。他到底是条龙,不是那些辟谷的道士,整天东一点西一点杯水车薪地垫,他哪受得了呢。什么时候能回冼州,他忽然有点不想干了,吃都吃不饱还让他卖力,他图什么?三人草草解决了晚饭,天也已经黑透,估摸着快到陈州开城门的时候,便再次乘马车直抵城楼之下。潜岳也没吃饱,赶车赶得都不带劲了。为了防止出现意外马惊,她把马儿拴得更远了些。彭彧提着那盏“亮瞎眼”油灯,举起来往四周照了照,看到城墙根下贴着什么四四方方的东西,捡起来一看——一本小黄书,估计是那天商队遗落以后被风刮过来的。他嘴角一抽当下就要撇掉,被李祎眼疾手快地拦下:“别扔,兴许有用。”一本小黄书能有什么用?给鬼看吗?龙王说拿着他就只好拿着,又往上照了照,看到陈州那破破烂烂的匾额,跟冼州那块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这匾额不知多久没修缮过,木头都快烂完,边缘狗啃似的参差不齐,就剩“陈州”俩字尚且清楚。有风一过,这匾就吱吱嘎嘎地乱响,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寿终正寝。彭彧寻思着,这破匾迟早得掉下来。李祎倚在一边等城门打开,既然这城门自己会开,那他就懒得浪费符纸和力气了。听陈家村的村民说,其实城门打开以后也不会出来什么妖魔鬼怪,顶多是怪风和不好的气味,好像那些东西都被某种力量困在城中,只能在城墙里头扑腾,没办法出来害人。这也正是他们至今还敢住在这里没有搬走的原因。李祎已大致有了计较,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符纸,里面包着一枚腾蛇鳞。他捏起那鳞放在鼻端嗅了嗅,算是记住了这味道。亥时一到,城门果然如期而开。李祎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拽过来拉到自己身后,眯着龙目朝城门打量。厚重的城门年久失修,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嘎声,腐臭的风便从那门缝钻出来,刺耳得宛如尖叫。龙王当下捂住鼻子,差点被熏了个跟头。这味道,得死了多少人?比那天的虫群难闻十倍不止。彭彧也被恶心得直翻白眼,手里的油灯被风吹得左摇右摆,光线瞬间不稳定起来。他躲在龙王身后,可惜龙王那身板过于单薄了些,并不能挡风。等到城门彻底洞开,彭彧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三层。这大夏天的,他竟没由来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可那城门打开以后就没了动静,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连虫鸣和鸟扑棱翅膀的声音都没有。由于视力所限,彭彧能看到的范围也就只有油灯照亮的那么点,往更远处是了无差别的黑,实在让人有点……发怵。不过彭家人脑子都不太正常,彭少爷的脑回路就十分清奇,他发了怵不但不往后躲,还迈步就向前走去。李祎一把拉住他:“你干嘛去?”“唔,我给你探探路。”明灯似的龙目里顿时露出几分质疑,心说这人在晚上自己都是个半瞎,还探路?到底是探路还是送死呢?是嫌带来那袋纸钱不给自己用亏得慌么?于是龙王攥住他的腕子说:“用不着,你跟着我。”彭彧只好从善如流,而潜岳落在了最后。三人朝那黑洞洞的城门走去,唯一的照明就是盏油灯,虽然是“亮瞎眼”牌,在此时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腥臭的风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城里刮出来,彭彧心说等自己回去非得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洗他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