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年的英联邦大学模拟法庭决赛在澳大利亚悉尼召开。

    澳大利亚,这座曾经的英格兰监狱如今早已不复曾经的贫瘠、荒芜和原始,成为无数第三世界的南亚国家移民者心中没有战乱、痛苦和贫民窟的,流淌着黄金与自由的应许之地。

    如同任何一个殖民者独立国一样,澳大利亚的历史同样充斥着大量对原住民的血腥屠杀、肮脏的政治交易和高高在上的种族歧视,但在今天,这些不光彩的过去早已被扫入无人理睬的垃圾堆,留给这个年轻国家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祥和及与世隔绝的宁静。

    就像如今的英联邦,即使这个词语背后代表着昔年日不落帝国对殖民国家的剥削、吸血和控制,但在今天,英联邦的成员们却并不那么迫切的希望脱离他们曾经宗主国的怀抱,而是期翼着能够通过这条并不怎么光彩的历史纽带,从他们先进发达的宗主国那里得取足够的利益好处。而他们曾经高高在上的宗主国,也借希望于这条纽带,艰难的维持二战后一落千丈的不列颠荣光。

    这些见解不凡的、掺杂着历史、国际关系和地缘政治的术语在许多架飞往悉尼的飞机机舱内低低的响起,发言者几乎都是富有朝气的年轻人,他们的口音各不相同——有的是标准英伦腔,有的是加拿大口音,还有的是音色浓重的印度口音,立场自然也不尽相同,痛斥英格兰无耻下作者有,感怀昔年帝国辉煌者亦有,甚至还有提议英联邦该解散的激进分子,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但不论如何,这些不同肤色和国籍的年轻人身上还是有许多相同的地方,他们如出一辙的衣着鲜亮谈吐不凡,也如出一辙的眼神清亮自信满满,他们身上有着浓重的“精英阶级”的身份烙印,是他们国家最顶尖、最出色的天之骄子。

    自然,他们并不能完全涵盖青年精英的所有特征,毕竟总有些精英人才喜欢穿着廉价商品店的格子衫,喝着冰可乐抱着电脑平板在那里敲敲打打,或是一支笔一张纸就能凑在一起讨论晦涩难懂的数学问题,但这些喜欢被搬运到电视剧或电影上表现天才与众不同的特质总是不属于法学这个领域。

    不论什么时候,这个专业的青年才俊们都不会丢弃身上属于“体面”与“精干”的特质,毕竟,如果把一个像黑客那样懒散随意的律师与西装革履衣着翩翩的律师放在一起,任何人都会下意识选择后者,哪怕前者真的能力不凡。

    正义女神永远左手执天平,右手执剑,威严而令人心生敬畏,追随女神的门徒们也永远西装革履、言行得体,犹如最严肃的卫道士,时刻准备在神圣的法庭上进行一场庄严而肃穆的“言语厮杀”。

    这是法律本身的权威性与严肃性所决定的行业特质。

    现在,这些从牛津、剑桥、帝国理工、新加坡国立、多伦多、墨尔本等高校筛选出来的法学精英们即将在这里展露稚嫩的锋芒,为自己金光闪闪的履历再添光鲜亮丽的一笔。

    比赛为期七天,赛况异常激烈,即使是略显枯燥的法庭辩论上也不乏妙语连珠之辈,频频有青年英才展露头角,夺得业内人士的赏识看好。

    不过,法庭辩论究竟不比普通辩论,专业性更强,对选手的学科功底也要求较高,所以参加比赛的多是高年级的学生,如果不是比赛限制研究生和博士生参加,参赛的选手可能年纪更大。

    但也并非没有年轻的学生能通过层层选拔来到决赛,毕竟哪怕是在最顶级的精英之间也会有差距,霍格沃兹大学派出的两名大二选手就在参赛选手中显得格外年轻,吸引的关注也更多。

    这两名年轻选手口才出众,法学功底扎实,临场应变能力极强,最重要的是,长得也格外出众,再加上年龄加成,当然也就格外受到评委和导播的青睐,转播的摄像机总会时不时就对准两个人,尤其是其中那个绿眼睛的黑发青年,有他在的时候时间段,收视率都要比平时高出不少。

    场内和场外的观众几乎都是法学领域的从业者和法学生,这种专业性极强的比赛几乎也吸引不到其他别的受众。尽管如此,领域内的年轻人还是不免在互联网论坛上讨论起参赛的选手,谈论起他们的长相、能力、学校甚至是八卦云云。与年轻人的精力旺盛相比,教授们的关注重点又不一样了,他们更多关注的是这些学生背后站着的教授,关注他们的学校近些年来的学术成就和全球排行。

    任何学术领域都少不了门派林立、学术竞争和理念之争,法学界也并不例外。在以海洋法系为主的英联邦国家内部,围绕这其中的法学理念争辩必然无法避免。并且因为现有的教学体系,一个德高望重的法学学者教出来的学生及下面的门徒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其理论的拥扈,并由此在学术圈内行成团体性的争辩。有时这会被一些人斥为学阀之争,有时也有人认为这只是学术界的百家争鸣,但不论如何,学术界永远不会像大众所想象的那样风平浪静和而不同,总会有或大或小的风波存在。

    是人就会有情绪,即使是教授学者这样普通人心中永远光风霁月洁身自好的精英群体,一些教授免不了会因为学术之争而对同僚教出来的徒子徒孙们有别样的看法,即使这份看法很好的控制在得体的范围之内。

    但在比赛中,这份幽微的、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看法就可能体现在评分上的微毫之差,而这份小小的微毫之差,就可能影响淘汰与否或冠军与否的结果。

    这些学术界智慧碰撞之外的真实人性,普通的本科生是很难深入接触的,即使偶尔听教授不经意提起,也不过是浮光掠影的一瞥而已,因为大部分的本科生算不得法学教授的“亲传学生”,除非有他们特别看好的,经常带在身边点播提点的,那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收为学生。

    而在这次的比赛中,一多半的学生,就是他们的指导教授所看重的亲传子弟,所以他们背后的教授,很可能成为那个影响比赛结果的幽微因素。

    而不幸的是,哈利和罗恩的导师西弗勒斯·斯内普……他本人的影响可能比一般的教授更大一些……

    直到参加决赛的前一天晚上,哈利和罗恩被斯内普提溜着叫到办公室里,告诉了他们许多关于他与学术界之间的、不太愉快的“小事”和一些学术同僚对他的“亲切看法”。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德高望重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在学术圈里并不讨喜。

    听到这话哈利和罗恩的第一反应不是为老师打抱不平而是……咳,而是毫不意外,虽说学者中总是少不了脾气古怪者,但像斯内普教授那样站在那里就让别人喘不过气的魔王级人物究竟还是少数,而一个既脾气古怪暴躁又说话毒舌、喷人从不看对方是谁的天才学者,就难免会遭同僚不喜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是英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法学教授,他专精于刑法理论,又是分析法学派的坚定支持者,年纪轻轻就在学术上取得无数令人垂涎的成就。年少得志,文章风格又大胆犀利,学术观点还经常剑走偏锋和挑战权威,且从不在主流学派中站队,当然就有许多人看他不顺眼,尤其是那些脾气古怪的老头子们,于是不可避免的,总会有人在学术会议上他演讲时和他发表学术文章之后给他找茬。

    但他也不会惯着这些人,还极擅长在辩经中精妙的冷嘲热讽,从年轻时起他就常常在学术大会上舌战群儒,十个法学教授也说不过他一个人。而要是拼起笔杆子,他也不会害怕的,斯内普教授学术写作很快,文章发表量惊人,有拉帮结派用学术文章驳斥他的,他没几天就能写出一堆文章一个人全打回去。久而久之不少学者都怕了这么个既擅长口舌之辩又能在学术杂志上打擂台的怪才,有想拉拢他进入自己派系的,他也从不给面子,所以法学界的诸多学者,对他……佩服也是真佩服,讨厌也是真讨厌。

    总之就是当他的学生绝对不是什么比赛加分项。

    当然,大部分的正常学者还是能分的清私人情绪与学术严谨的,斯内普告诉他们这些也并非是觉得他的同僚们就一定会不择手段针对他带出来的学生,只是他的不讨喜很可能成为那微毫的0.1,进而影响整个比赛结果,他只希望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既然要赢,就最好将比分拉开,不要在这小小的影响下功败垂成。

    于是不可避免的,两个男孩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构建辩论策略,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增强获胜的把握。这七天来他们每两天就要打一场比赛,几乎是准备一天打一天,连看一眼窗外悉尼歌剧院海景的闲情逸致都没有,会议室里两个人的手稿扔得到处都是,手边的咖啡和可乐罐、糖包袋堆了一地——他们需要大量的咖啡因和糖分,才能维持大脑的飞速运转。

    两个男孩面临的压力很大,哈利似乎要格外紧张一些,这几天他都没怎么睡好,整个人越来越像一根绷紧了的弦。

    罗恩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哪怕是大赛当前也不会如此紧张过分,他甚至觉得输赢都并不是很重要,能走到这里,本来就已经大大超乎他自己的预料了。他最紧张的时候反而是在初赛的时候,不过有赫敏的陪伴和鼓励,他也很快就走出来了。

    倒是哈利,虽然他一直试图表现得可靠冷静,但他整个人的状态却越来越紧绷。

    这次比赛只有罗恩哈利两个参赛选手以及斯内普一个指导教授参加,两个男孩的父母害怕打扰他们比赛,都没跟来,赫敏忙着其他的事情,也没有一起来悉尼。

    至于德拉科,他还有研究生要带,还有重要的课题要忙,没有正当理由不好请假,自然也是来不了的。

    罗恩也不是不能理解哈利的紧张,毕竟他们两个代表的是整个霍格沃兹,霍格沃兹大学的法学系一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不及牛津剑桥,但在国际上也能跻身前沿,只是相对来说拿到手的荣誉并不多,所以师生们都难免对这次的比赛抱了很大的期待,并把希望都压在了表现更突出的哈利身上。

    换句话说,哈利波特此刻就是霍格沃兹的希望,他们的“黄金男孩”,在这样的期待之下,哈利的压力可想而知。

    星期六下午,离决赛只剩不到12个小时,经过昨天一整天和今天上午的头脑风暴,哈利和罗恩已经基本将昨天拿到手的资料和题目吃透,并罗列了不下十五种可能出现的辩论情况,斯内普一直在旁边陪着他们,和两个学生一起构建辩护思路。

    这次的决赛极为特殊,案件是根据一起发生在十年前的凶杀案改编而成,案发当事人的国籍各不相同,当时的侦查手段不足也导致了一定的证据缺失,换句话说,这起法庭辩论不但要求选手使用十年前的法律,还必须要考虑到因为案发当事人国籍不同而涉及的国际法因素,对选手的法律知识水平和逻辑能力要求很高,三十所最顶尖的法学高校最终能走进决赛的也不过四所,这几乎已经是英美法系的培养体制内最顶尖学生的专业对决。

    昨天晚上他们才进行抽签,抽签的结果是霍格沃兹大学担任公诉方,剑桥大学担任辩护方。

    抽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两个男孩都是一愣,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与剑桥对擂,胜算实在不容乐观。

    倒是斯内普教授脸上毫无意外之色,他只是扫了一眼纸条,淡淡道,“英国大学对战英国大学,这是必然的结果,不然你们以为比赛为什么会设置两个冠军并列?”

    男孩们面面相觑片刻,才想明白其中的关窍。是了,英国是现代海洋法系的发源地,更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法学院,不设置两个冠军并列,如果年年是英国得冠,那其他国家哪还愿意参加比赛。

    总要留一个名额给其他英联邦国家才合适。

    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哈利他们必然要面对整个英国最顶尖的法学院。

    就在哈利再次将手中的空咖啡罐丢掉后,斯内普教授走到他身边来,手掌压在一沓资料上,“你需要休息,波特。”

    罗恩在一旁点头如啄米,长时间高负荷运转大脑,要不是他常年运动攒下来的好身体,他可真有点吃不消了.......不过他自己想休息是一方面,担心自家好兄弟也是一方面,他觉得哈利有些过分紧张了,他很担心如果明天的结果不好会对哈利造成很大的精神打击。

    “可明天就比赛了,我们还是把精力放在比赛上更好,等明天上午比完,我再休息也不迟。”哈利摇了摇头,没多想就回绝了斯内普的提议。

    “但那不需要你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准备上,思考的时间太长,并不会启发你的新思路,反倒会让效率变低。”斯内普教授敲了敲指尖,加重了语气,“要么出去走走,要么休息一会儿,如果你累晕了,我可不会把你背上飞机。”

    “教授,可……”哈利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斯内普教授眯了眯眼,那张本就不苟言笑的脸变得更加具有压迫感,看得哈利越来越心虚,他只好合上笔记本,乖乖点头,“那我出去走走。”

    斯内普的神情放松了片刻,目送着波特和罗恩离开,在他们两个走出去之前,他忽然又开了口,“你们两个要记住,你们是我的学生,明天的结果输赢与否,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他顿了顿,理了理自己的领口,“我不会允许旁人对我的学生指手画脚。”

    两个男孩看了看彼此,神色有些微微的动容。

    斯内普教授不仅承认了两个人就是他收入门内的学生,更告诉他们,他会把校方施加的压力一并抗下,让他们不必为此担忧。

    哈利长舒了一口气,他突然觉得自己因为神经紧绷而突突抽搐的太阳xue瞬间放松了不少。

    他转过身,郑重而恭敬的说道,“谢谢您,教授。”

    刚开始的时候他总以为斯内普教授因为父亲的缘故并不喜欢他,所以才对他要求那么严厉,在学校里总格外关注他,批评他,甚至不时训斥他。但时间长了,他渐渐就感觉到了,斯内普教授是真的欣赏他的能力,才会对他如此严苛。

    哈利的成长历程中,他甚少遇到这样的严师。在父母的庇护下,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几乎都在快乐教育和鼓励夸赞中成长,一路顺风顺水,所以才会养出他这样阳光开朗无忧天真的性格。当然,并不是说这样的教育就一定不好,只是他的人生也需要斯内普这样的严师来补全他的性格,培养他的抗压能力。

    只是他到底还是有些害怕斯内普教授,一直不敢相信斯内普会真的将自己收为入门学生,他觉得他对自己的重视更多是看在母亲与他的多年情谊上,直到方才,他才真正感觉到,斯内普教授其实早就将他当成自己真正的学生。

    斯内普教授微不可查勾了勾唇,随即又很快恢复平日的严肃古板,“去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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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美国家属于海洋法系,海洋法系又称判例法系或普通法系,发源地就是在现在的英国,受英国影响的国家也大多是海洋法系,如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等,香港的法律就受英美法系的影响很深,所以香港的法律就和内陆差距很大。我国的法学的是德国和日本(日本学的是德国),以前还受苏联影响很深,属于大陆法系,或称成文法系、罗马法系。海洋法系与大陆法系的区别主要在于大陆法系更重视法律条文而海洋法系更重视判例,因此海洋法系的英文可翻译为case law(判例法)

    *这个英联邦模拟法庭辩论赛是我编的……有国际法模拟法庭庭辩论赛(Philip C.Jessup International Law Moot Court Competition)但没有这个,模拟法庭辩论赛我当过观众旁观过但没参加过,对它有限的了解都来自于同学的闲谈,所以编的也比较随意,不符合实际情况当架空就好

    *学术界那段是我根据学校教授讲学术八卦和在一些在网上看到的八卦编出来的,没有真实原型,不要对号入座,不过其实国内外学术界的瓜差不了太多,主要是人性在哪都一样,学术界也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