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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又循环到那首。播到第二小节的时候突然停了,灯一下子全灭了。下班了。谭笑的嘴唇已经没有颜色,苍白如纸。他不会来,就像四年前,他也没有来。风吹过耳边,呼啸的空旷仿佛在嘲笑他此刻的形单影只和自以为是。谭笑再看一次大楼,最高层灯光萤萤,在黑夜里格外醒目。他哆嗦着摸出手机,讷讷看着屏幕亮起,又灭掉,他继续按亮,心一横解了锁,拇指在谭纪平的电话上悬空,却迟迟没有按下去。手机屏幕的灯光再次从明亮转换为微亮,彻底黑屏。谭笑将手机收回口袋,看着马路对面,张了张嘴,徒然被灌了一口冷风,四肢百骸都是凉的,眼睛却一阵温热。谭纪平,究竟是你太无情,还是我太自作多情。我看不懂你……我还是看不懂你。小贩抽抽鼻子,把头垂得很低,他留意着时间,想着风那么大生意又不好,要不然回家算了,可还剩那么多没卖出去,心下纠结得不行,才叹了口气,眼前忽然递上来一叠红票子。“回去吧。”那个一直站在他旁边的好看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声音伴着牙齿打颤的磕伴,漂亮的眼睛里盛着寥寂已久的悲凉,郁重得几乎要化出水滴。“没有人会来了。”————2014年9月20日,丁梦晴的葬礼在L城南宾部举行。谭笑没有受邀。谭纪平一个人cao持了整个葬礼,眼底青色浓重。丁梦晴亲戚朋友都不多,前来吊唁的大多是父亲那边的人,他们一一在她黑白遗像前献上一支白玫瑰,牧师手持圣经,为她祷告。“丁夫人怎么会突然离世呢,年前检查不还挺好吗?”“谁知道啊,突然就没了,怪吓人的。”“不会和传言一样,婆媳不和……内部斗争?”“什么婆媳不和,她哪儿来的媳妇?你还不知道啊?她儿子谭纪平,嘿嘿,娶了个男人!”“哟,这大逆不道的,这可是断子绝孙的路啊,不孝,太不孝了。”“可不是嘛,我猜啊,丁夫人这是活活给气死的。”“以她那副孱弱的身子骨,我看有可能。”“什么有可能,差不离了。丁夫人心脏不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晓得吧?”几个衣着华丽的夫人围在一起嚼舌根,闻言均点了点头。“谭纪平的另一半虽然是个男的,可一样和丁梦晴不对付。上回我去她家,你们猜怎么着,丁梦晴把保姆都叫走,让他家那个男媳妇打扫,那么大个房子,平时四个保姆一起干的活儿,全让人家做了,那孩子可俊俏了,可怜见的,一点怨言都没有,还给我倒了杯水,叫我小心烫,声音可别提多好听了。”说话的人唏嘘一声,继续道:“我问他是谁,那孩子教养极好,那种情况下还能笑着同我说,‘我是谭纪平先生的先生’,丁梦晴顿时便黑了脸。”“后来呢后来呢?”“后来丁梦晴便拉着我上楼说话去了,等我再下来,那孩子还拿着墩布擦楼梯呢,不过看着也不像记恨她要报复的样子。”说话的人话音才落,其他人便“教训”起她来。“看不顺眼就是看不顺眼,甭管他做什么自个儿心气都顺不了,你这没当婆婆呢,还不懂!”“那男媳妇也忒不懂事了,嫁给一个男人本来就是丑事,他还正大光明出来晃,换我早找一地儿藏起来了,看着就堵得慌。”“那不是,丁梦晴天天气不顺的,心脏又不好,得遭多大罪啊。”夫人们纷纷叹言可惜,人死如灯灭,死后变成一捧黄土,再大的不是都带进了坟墓,受到指责的只会是活人。“哟!他来了,看,快看,那个就是他!”夫人们循着指示看过去,大门口进来一个青年,俊郎非凡,气质出众,黑衣黑裤,肩上别了一块白布。谭纪平站在遗像一旁,一抬眼,迎上谭笑的目光。谭纪平不想见谭笑。在他看见丁梦晴的手术同意书上签着谭笑的名字之后。“如果不做手术,丁夫人最长还有十年生命。”医生拿着检查报告,扶了扶眼镜,和谭纪平解释道:“但如果做了手术,手术成功后,以丁夫人的身体,好好养着,如无意外,能健健康康直到自然死亡。”“手术成功率是多少?”“百分之二十。”谭笑在他面前站定,几次张口,目色哀伤。可他最后只是低下头,什么也没说,他上前两步,献上手中花,三鞠躬。谭纪平抓起谭笑的花摔在地上,呲目欲裂。花瓣碎成一瓣瓣,碎片溅上谭笑的鞋面,谭笑浑身一震,僵硬在原地。众宾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奇的看着他们。“滚。”“对不起。”“滚!”“对不起……”“滚!!”“对不起!”谭笑哭了。眼泪连成线,成串成串淌过脸颊,沿着下巴汇成一股水流,浸湿他胸前的衣襟。他哭得蹲在地上抽搐,好多人都在看他。“对不起,对不起……”全场寂静,只有他的哭声和谭纪平怒火重重的滚字。后来谭笑走了,他背对着所有人转身离开,手背不停地抬起来在脸上擦拭,短短十来米的距离,他停顿了好几次才艰难地走完。那天,葬礼上的人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这一幕,以及这个哭得昏天黑地的青年。2014年10月18日。谭纪平和谭笑近一个月没有任何联系。他有意避开谭笑,主动出差到瑞士。那天夜里,谭纪平辗转难眠,几分钟后,谭笑来电。瑞士的夜格外寂静,犹如一潭死水,将人困顿在里面,难受得几近窒息。屏幕上亮起来电显示,背景是谭笑和他脸贴着脸的自拍,淡蓝色的荧光照亮室内的一角。铃声是系统自带的连贯音,响了三次,他接了起来,双方沉默良久。谭纪平爬起来,坐在床边,点一支烟叼在嘴上,谁也没挂掉电话,也没人说话。说什么。怒气未消,余恨悠长。他母亲的死横隔在他们中间,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谭笑。他更怕自己再次对谭笑做出后悔的事情,所以他选择了逃避。但他不知道,有时候,冷漠才是杀伤力最强的武器。当一方对另一方实施冷暴力时,实施的那一方永远不会知道,得不到回应的那一方挣扎着,经历了怎样痛苦的自省和自我否定。那几乎能摧毁一个人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