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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8-P离别

    林桉读研二的时候我大四,本来想着要不搬出来和林桉一起住,结果被mama知道了,她很生气地给我打了电话,而彼时我在银行里战战兢兢的数钱,实习工资在我的每一次手抖输错之下溜走。

    我质问mama:“你不是恨不得林桉是你儿子才好吗。”

    我站在单间厕所的角落里,地板白色的瓷砖上布满每一个来光顾的人鞋底板的灰尘。

    “那不一样啊,你是我亲生的,我肯定向着你。而且你们又没有结婚,一起住的话,”mama停顿着思索了一下,估摸在想措辞,“反正最好不要,你们毕业了再说吧。”

    我说了一句哦,但是今晚林桉来接我去他家吃晚饭,去吃饭总是可以的吧。

    “反正别留宿,到时候你要是毕业了大着肚子回来,我就是再喜欢林桉你爸都会打断林桉的腿。”mama威胁我。

    我想象了一下mama口中的情形,差点没憋住笑。我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双手护住梨花带雨的林桉,对着手持鸡毛掸子的爸爸泪如雨下“爸爸别打了。”

    “不会的,mama你少看点奇奇怪怪的电视剧。”

    “哎呀,家里鸡精没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做饭去了。”

    我妈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而我也被主任叫去,继续我漫长的柜台数钱生涯。

    今天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因为数钱数错,本就没多少的工资直接倒扣三百,下班打卡的时候我想到都觉得rou疼。

    照常我和林桉挤在回程的地铁上,六点的地铁总是最堵的,车门随着机械女声开了又关,神情疲惫的人们被车厢吞噬,而到站的人则被吐出。林桉和我抓着扶手,在熙熙攘攘的如水流一样的人潮中被挤近,我只能呼吸到林桉身上那块我买的洗衣皂的味道。

    地铁上有人大声的外放收音机,大家却好像麻木的已经听不见声音,要么就是低头看手机,要么就是睡觉,有些高雅点的,即使自己已经挤得变形,不能呼吸,也要举高手臂,阅读《时间简史》。

    回到家以后我和林桉都很累了,我还要在听完十几条导师长达一分半的语音后修改我的毕业论文。我的大学四年在一种绵长而悠久的充实,一种稳定和平静中度过了。

    晚上我躺在林桉的腿上,他的腿特别白,平时也不露出,白得像块嫩豆腐,我忍不住轻咬了一口他,惹得他笑。

    “今晚要留下来吗?”林桉抚摸过我脸颊,穿过我的发丝摸了摸我的下巴,手法好似撸猫。

    我便把下午mama说的话告诉林桉,林桉很严肃地说,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确实,回忆了每一次我们的性爱,林桉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好,也从来不让我吃药。

    林桉摸了摸我的肚子,“我不会干这样的事情了,这是对你和孩子的不负责,我们根本没有准备好做家长呢。”

    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有意要和他多探讨探讨。

    “那万一我怀孕了呢?”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会做一个好爸爸的。”林桉凑过来贴了贴我的脸,他纤长的睫毛扫在我的眼皮上,一阵痒。

    “所以你留下来吗?”林桉凑过来,他的嘴唇离我很近,林桉的嘴唇不笑时也是微微的上扬,但他天生眉骨里带了冷漠气质,显得他这个人温柔又疏离,和气又矛盾。

    我知道我只要吻上他,就是一种默许。

    而他在勾引我。

    我一时间想起mama的话,又想起我被导师称为“中国人反串外国留学生”的毕业论文。

    但最后,我定力太差,还是亲上了他。

    半夜里突然大雨瓢泼,我被雷声震醒,夏雨比春雨更稳定些,不像春雨一样突如其来,只是北方很少下这么狂暴的雨,雨珠砸到玻璃上,咚咚作响,要把玻璃都震碎。

    一道白色的闪电劈下来,我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也亮起。手机发出的铃声犹如和外面的雨唱二重奏,我受不住这夹击得哭嚎,拿起手机接听。

    mama哽咽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医院急救室独有的冰冷。

    我摇醒林桉,他朦朦胧胧地睁开一丝眼睛,一道闪电击打在窗外,照亮我的满脸的惊恐。mama说得太快,太模糊,就像外面的雷电,唰啦一下,我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桉起身,“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希望这是一场极为真实的噩梦,可是林桉皮肤的触感残忍地揭示了现实。

    手机仍在震动,mama的哭泣换成了爸爸熟悉的声线。

    “莉莉,你快去找林桉,我们给他打电话估计没听见,你们,你们快赶回来,快赶回来。”

    爸爸的话从我的耳朵里流出,再流进林桉的耳朵里,明明刚刚外面是那样吵闹,此时却突然寂静,让这些割心的话语没有一点纹饰,就这样剖给林桉。

    我和林桉买到了凌晨的火车,什么都没拿,就带了钱和身份证。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哭泣,也没有说话,我牵着林桉的手,没有放下。

    列车坐铺上,全是疲惫的人,有的人西装革履,可能是为了明天去参加会议,也可能希望在列车上推销保险。有的人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孩,有的则抱着狗。大家都奔向一个目的地,可能是回家,可能是工作,也有很多,像我和林桉,为了去见一些人。

    坐在我和林桉对面的是一位昏昏欲睡的母亲,和一个精气神十足的十来岁的小孩。我和林桉撑着两把伞来车站,衣服都被淋湿了大半,坐在车上,像两个在雨夜里的逃犯。

    林桉说了这几小时来的第一句话:“你睡会儿吧,靠我肩上。”

    我睡不着,但我还是把头放在了林桉的肩膀上。他很熟,骨头硌在我的太阳xue上,只让我更加清醒。

    mama的话萦绕在我的心里,她说林桉的爷爷奶奶晚上的时候出了车祸,对方酒驾,爷爷先走了,奶奶还在急救。

    医生联系上了林桉的mama,但是无济于事,只好打给mama。mama说她签了好多次病危通知书,就好像那张薄薄的纸,可以在奈何桥上构筑了奶奶,让她不要走。

    我闭着眼睛,一滴雨珠滴在了我的头发上,慢慢地渗进我的头皮。

    我抬头才发现,那不是劣质车厢漏雨,而是人类眼里的结晶。林桉的手机屏幕亮着,是mama发来的短信。很短的信息,都不像mama的作风。

    “桉桉,奶奶没了。”

    林桉的泪冲刷着他的脸和手机屏幕,我没办法说出一句安慰的话,那可是从小培养他长大的人,他心中唯二的亲人。 我很难过,一想到那个曾经在家里给我和林桉煮好饭菜,给我折纸的爷爷奶奶就这样离去了,就好像心里有一块被掰走了。

    我没有纸,只能用袖子接下咸涩的泪。林桉紧咬着嘴角,抑制着自己的声音。他的哭声闷在胸腔里,我却听见了。

    对面的小孩问他的mama,“哥哥为什么这么伤心啊?”

    他mama都没有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回应他:“小孩子别问别人的事。”

    小孩不满他母亲的回答,此时列车行驶得很平稳,他走过来递给了林桉一张纸。

    “哥哥别伤心了。”

    我本想替林桉接过那张纸,但是没想到林桉自己接了过去,他的泪水很快又打湿了那张皱皱巴巴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餐巾纸。

    “谢谢你。”我摸了摸小孩的头,他又蹦蹦跳跳地回到座位上,靠在了他mama身上,他mama把他揽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背。

    “莉莉。”林桉叫我,他的声线因为隐忍已经变得沙哑。

    “我再也没有家了。”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他目视前方,看着对面已经陷入熟睡的母子。

    我很想哭,但是我不能,这一刻林桉除了我没有人可以依靠。我默=默默抱住他,轻轻拍拍他的背。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老旧电影里的走马灯,平淡又寻常,林桉的爷爷奶奶都是独生子女,没有什么亲戚。葬礼很简单,爷爷奶奶很早就给自己买好了墓地,来的人大多都是保吏小区里的人以及林桉爷爷奶奶的学生。

    他们任教的大学也特意派了一大批人来慰问林桉,顺便送回了他们办公室里的杂物和书籍。

    一时间林桉家里变得很拥挤,要么就全是人,要么就全是礼品和杂物。林桉在那座熟悉的房子里,进进出出,只剩下疲惫。

    还有个插曲,当时我在帮林桉整理爷爷的教案,他准备无偿捐给大学,门被敲响,我以为是大学里的老师来了,便赶过去开门。一进门我就愣住了,那是一个非常美艳的女人,而且看着很年轻。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粉饰,却掩盖不住她五官里的漂亮。

    她眼角的痣和林桉相似的脸让我想起那张照片。

    “莉莉,谁啊?”林桉探头出来,也愣住了。

    我瞬间紧张起来,不知道是该让女人进来,还是不该让她进来。

    林桉走过来,叫了一声:“妈”

    林桉的mama走进来,她笑着和我打招呼,我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窘迫,主要她长得太漂亮,我有一种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林桉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该把眼睛移到哪里。

    “你是桉桉的女朋友?”她笑眯眯地问我。

    我点点头。

    “挺好的,你和他很配。”她客气地说着。我也不知该回应什么,只好傻傻的陪笑。

    林桉的mama没有待多久,林桉把她领进书房里,其间有一阵稍微激烈的争执。我只隐约听到一句,“如果不是因为她不让我打胎,我也不会落到这一步的!”。那尖利的声音划破整屋的寂静之后又很快消失。

    林桉mama走的时候还和我说了再见,我看见门外有一个男人在等她,估计是她的新伴侣。

    林桉在葬礼期间一直住在我家里,因为mama不忍心他一个人睡,也害怕,她说怕林桉做傻事。

    我也怕,这两天林桉瘦了很多,被黑色的孝服裹着的时候就像纸片一样,一吹就能飘走。

    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已经是深夜十二点,我的睡意却溜走了。满脑子都是爷爷奶奶,他们就像我的亲爷爷奶奶一样,闭上眼都能想起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能记起奶奶头上戴的那个粉色发夹。

    可是现在遗留给我们的,只有回忆了。

    “吱呀——”我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黑漆漆的。我以为是房门没关紧,便下床开了一盏小台灯,然后走去关。

    走近了就发现林桉站在我的房门口,手臂下还夹着一个从我的房间里拿去的枕头。房间内那盏已经算是年迈的台灯发出的幽黄光亮照射到林桉的脸上,也放大了他眼底的疲惫。

    “林桉,怎么了?”我问他。

    “我睡不着。”

    林桉低垂着头,他鼻子上的小痣红红的,那是思念给他染上的颜色。

    我接过他的枕头,放在了床上,林桉跟进来,关上了灯。

    “你不问我吗,mama的事情。”林桉窝在我的怀里,像一个婴儿。

    林桉自顾自地讲下去,好像讲出来了,就能把一切都淡去。

    “她是Omega,她今年才42岁,她读高中的时候和我的另一个Alphamama标记了,有了我。她本来想把我打掉的,但是奶奶怕她身体出问题,而且,当时她和我的Alphamama感情还好,就把我生下来了。”

    林桉这段话信息量很大,原来他是两个mama组建的家庭。

    “很多时候我特别恨她抛弃我,我也恨我mama她逃走了,但是今天见到她,我却发现我根本不恨她,我甚至很想她。”

    我不能懂林桉的恨与想,因为我未曾经历过,所以不予评价。但即使在这样黑暗的房间里,我依旧能看到林桉像宝石一样的眼睛,每一滴泪都是宝石切割面的折射。

    “她问我要不要和她去国外,可即使她愿意给我一个家了,但是都太晚了。”

    是啊,已经太晚了。我小时候对林桉父母的不满溢了出来。

    我不愿意林桉被带走,林桉是我的。

    “林桉,等我毕业之后,我们就搬回来吧。”

    “好。”

    “到时候,我们就住在爷爷奶奶的房子里吧,我给你一个家。”

    林桉说好。我觉得这能算一次求婚。

    我们待了一周,是被我的导师催回去的。离我的答辩没剩多少日子了。

    当我把那个黑色臂章摘下来的时候,就是我答辩的日子。

    走出教室的那一刻起,我的大学生涯就正式终结了。导师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准备先在这找个工作,等我男朋友研三毕业再一起回去。

    导师语重心长的嘱咐我:“年轻人,还要吃很多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