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378-379)
2019年12月10日 第三百七十八章·二人定计墙有耳 洪洞县知县名叫王贵,科举之途不算顺畅,中了举人后参加会试三考不中,好不容易遇上吏部大挑,一步步熬到外放洪洞县正堂,已是年过四旬,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王县令发育快些,提前几年便已开悟,知道自己的仕途该是到了尽头,整日琢磨的便是为自己今后多攒些养老银子。 也是流年不利,本以为轻轻松松又得了一笔孝敬,不想碰到一个较真的,如今王知县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埋首案卷的王廷相,对方任何一颦一蹙的小动作,都让这位县太爷揪心不已。 “贵县,”王廷相抬首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按台不必谦辞,有事尽管吩咐。”巡按御史虽与知县平级,奈何权力太大,面对三司长官,也可分庭抗礼,王贵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这苏三毒杀亲夫一案,证据齐全,口供俱在,看来毫无疏漏……” “事关人命,下官断案不敢轻忽,向来是要审得公正明白,要人犯心服口服,才具结上陈。”王贵谦逊的笑容中夹杂了几分得意。 “只是这动机之说,实在太过牵强。”王廷相眉峰紧攒,连连摇头。 “动机?” “状中说苏三出身风尘,由死者方争重金为其赎身,并纳为妾室,说来能脱离苦海,这女子该感恩戴德才是,何以不过数月光景便毒死亲夫呢?” “按台有所不知,欢场女子水性杨花兼又蛇蝎心肠,怎会懂得知恩图报的仁义之理,这苏三本是京师名妓,才貌双全,琴棋书画俱是娴熟,往来的多是风流雅士、sao人墨客,自然看不上那粗鄙无文、样貌丑陋的方争,因怨成仇,下毒杀人也是情理之中。”王贵讲解得头头是道。 “可将那方争毒死在自己房中,未免太过愚蠢,不说暴死之后家人必定生疑,便是周遭人一时疏忽略过,无有家主宠爱,一个无子傍身的妾室,还不是任由大妇处置,似这等百害而无一利的杀人之举,她为何要做?”王廷相拧眉诘问。 “这个……,想来是这女子愚钝不堪,未曾虑及。”王贵支吾道,“这愚民愚妇因妒杀人之事不胜枚举,多为一时冲动,这也是寻常事。” “适才贵县还说苏三乃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怎又与一般愚妇相提并论?”王廷相一脸肃穆,直视王贵。 “那……那依按台之见又该如何?”王贵不答反问。 “在审问人犯之前,本院也难作定论。”王廷相合上案卷,温言道:“劳烦贵县将人犯提出,本院讯问一二。” “大人提议,小县本该遵令,只是天色已晚,若夤夜侦讯女犯,怕有瓜田李下之嫌。” 王廷相浓眉一竖,未待说话,王贵又抢声道:“小县自知按院高风亮节,行止端正,但终究人言可畏……” 见王廷相攒眉不语,王贵继续道:“小县所说皆是为大人考虑,按院若是坚持己见,敝人自当遵命,但请恕在下避嫌不能陪审之过。” “既如此,便明日升堂传讯人犯吧。” 王贵句句都是为王廷相着想,王廷相也无法辩驳,只得眉峰稍解,道:“少不得还要烦劳贵县旁审。” “分内之事。”王贵欠身应是,陪笑道:“按院一路奔波,敝县略备薄酒,为大人洗尘。” “本院不请自来,岂能过分叨扰,一茶一饭足矣,贵县盛情,不敢生受。” 王贵又三番延请,王廷相语气坚决,王贵只得作罢,当然少不得‘两袖清风’,‘廉洁如日月’的一同夸赞。 待前脚出了衙斋,王贵便脸色一变,唤过一个贴身长随,一番耳提面命,长随领命离去。 “不开窍的书呆子,莫要挡了老爷我的财路。”凝望客房,王贵恨声说道。 *** 洪洞县西门大街上,有一座青砖砌成的雄伟大宅,两扇乌漆大门半开半掩,一个圆脸小丫鬟倚着门框嗑着瓜子,眼神却不时向过往的年轻后生身上瞥上一眼。 一个青布衣服,头顶瓦楞帽压得低低遮住大半面孔的男子突然冲上了门前石阶,吓了那丫鬟一大跳。 “哪里来的破落户,也不睁开狗眼看看,这是哪家门庭,便直冲冲过来寻死!” 牙尖嘴利的丫鬟骂得兀不绝口,直到门前男人低喝了一声,“春锦!” 被喝破名字的春锦丫头愣了一下,定睛细看认出来人,不由尴尬道:“哟,您是太爷身边的……” “不要多说了,老爷有口信。”那人低声嘱咐几句,扭头便走。 春锦也急忙掩上大门,匆匆穿堂过院,直奔后宅。 后宅卧房绣帐之内,交臂叠股地睡着两个人,一名二十余岁的男子敞着中衣,紧搂着贴在他胸前酣睡的艳丽妇人,妇人身上只披了一件蝉翼绢纱,一身雪白美rou大半露在外面。 幔帐掀开,丫头春锦急急推了男子数下,“杨相公,醒醒,快醒醒。” 睡意正浓的妇人不耐地朝床里翻了个身,柔软丰满的娇躯从男子身上滚了下去。 “什么事啊?”男子终于被摇醒,待看清眼前人时,嘿嘿一笑,“是你啊,来,一起睡。” 春锦一下被男子带到床上,一双大手更是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摸索不停,她只有喘吁吁地挣扎起身,“此时不行,有急事。” “老东西都死了,还能有什么急事,来吧宝贝。”男子直接撕开春锦前襟,一把握住一只雪白酥胸,揉捏把玩起来。 尽管胸前快感阵阵,春锦深知此时不是胡天胡地的时候,几番未得挣脱,只能急吼吼嚷道:“县太爷传信来,案子要有变故!” “啊?!” 不止男子,连一边沉睡的美妇也一并惊醒,“怎么回事?” “太爷让人带口信来,说是省里的巡按老爷下来查案,对苏三的案子生了疑心,让我们早做打算。” “这个祸胎,都进了大牢还不得消停,”妇人狠狠骂了一句,随即冲着男子抱怨道:“那个王贵也不是个东西,收了咱们一千两银子,一点担当也没有,当初就让他把人在牢里弄死,他死活也不肯,而今我们能有什么好法子。” “还不是你不肯再多花银子,要是钱使到了,他连亲娘都能卖了。”男子慌忙起身穿衣,一边说道。 “好你个没良心的,家里的银子大多不是都贴补你了么,不然也不会害怕老东西查账,搞出个人命官司来!衙里衙外一番打点,又花了多少,你可曾出过一分一厘,此时竟然说这番话!”妇人感觉受了委屈,当即便要撒泼论理。 “现在不说这些了,巡按已到县衙,此时便是添银子让王贵动手,他怕是也不敢了。”男子知道这事纠缠起来说不清楚,干脆扯回主题。 “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妇人是个没经过大场面的,而今六神无主,半天拿不出个主意,“人都死了,咱们是一根绳子上的三个蚂蚱,你得想个办法啊。” “放心吧我的心肝,这洪洞县又不止他王贵一个当官的,当初花了那许多银子拜入门墙,而今也该到了用的时候了。”男子得意一笑,胸有成竹。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春锦探头看看左右无人,立即侧身让开,方巾襕衫的男子快步奔了出来,行至拐角,突然脚下一绊,身子趔趄地险些摔倒。 “哎呦,踩死我了,这是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墙角处痛呼。 险些被摔了一跤的男子恨声咒骂,“哪里来的老悖晦,眼睛瞎了不成!” “听声音是杨宏图杨相公吧,小老儿本就是个瞎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恕罪恕罪。” 杨宏图仔细一瞧,墙角处蜷缩的白发老者相貌枯槁,落拓不堪,稀疏的山羊胡子上沾满土灰,混浊的老眼内只见灰色眼白,一身浆洗发白还摞着补丁的青布衣衫,怀中还抱着一把油腻腻的胡琴,捂着腿哼哼唧唧个不停。 “原来是你这老瞎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在街边挺什么尸?”这老者在洪洞县大街上卖唱,也不知多少年了,杨宏图对他并不陌生。 “生意不好,今日饭辙还没个着落,与其回去饿肚子,不如碰碰运气,没准儿还能遇见个听曲的。” 盲老儿脸上突然泛起几丝谄笑,“杨相公,您照顾下生意如何?” “大爷没空。”杨宏图举步要走。 “杨相公,您这几日都没回家了,还能有什么急事?” 杨宏图停了脚步,上下打量盲老儿一番,“哪个说的?” “还用人说么,小老儿平日走街串巷,杨相公素来是个大方人,自然少不得常到您门前去讨生活,听街坊邻里说,您这铁将军把门可不止一日了。” “没想到今日在方大官人的宅门前碰了面,”盲老儿笑容里带着几分狡诈,“如此缘分,不该是小老儿的生意到了,相公您说呢?” 一把铜钱抛到了地上,杨宏图冷冷说道:“老瞎子,话不可以乱说,乱说话会丢命的。” “杨相公您放心,饱吹饿唱,小老儿只有在饿肚子的时候才会胡乱编词唱上几句,吃饱的时候绝不会乱说话。”盲老儿在地上摸索着寻找一枚枚铜钱,一脸市侩。 杨宏图有事在身,也不废话,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最新找回4F4F4F, 最新找回4F4F4F. 最新找回4F4F4F. 第三百七十九章·三堂会审玉堂春 次日一早,开衙升堂。 周遭墙壁挂满各色刑具,一侧桶内用凉水浸着大大小小的竹蔑藤条,两旁衙役排列整齐,双手扶定了朱黑两色的水火棍站立两厢,明镜高悬匾额之下,洪洞县知县王贵与巡按王廷相头戴纱帽,身穿官服,正襟危坐于公案之后。 听闻是再审城中大户方大官人的命案,衙外廊庑下早挤满了观审的百姓,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听说凶犯是方大官人从京城勾栏中买回的名妓,样貌吸人得很。” “那可不,你老哥前番是没见到,那小娘们长得……啧啧,别提多水灵了,兄弟我上次在堂上远远见了一回,回去就睡不好觉了,这方大官人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听得衙前不堪入耳的嘈杂声,王廷相面上浮起一层愠色,狠狠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带人犯。” “威——武——”,两班衙役将水火棍重重一顿,齐喝堂威,官法威严之下,七嘴八舌的路人百姓们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在二名差役押解下,一名身穿红色囚衣的窈窕女子一步一踉跄,慢慢地走上大堂。 虽是步履蹒跚,却更显得弱柳扶风,体态娇柔,堂上堂下众人不觉屏息噤声,目光全部聚集到这个披枷带锁的女子身上。 “妾身苏三见过大人。”苏三当堂跪下,虽是音容憔悴,仍是语音轻柔,悦耳婉转。 “解开镣铐。”王廷相命道。 两个衙役听令开锁去镣,苏三手脚得了自由,轻快许多,顿首拜谢。 “苏三,关于你谋杀亲夫一案,可有别情上诉?” 王廷相话声才落,王贵紧接疾言厉色道:“实话实说,若是想借机攀咬翻案,罪加一等。” “王知县!”王贵恫吓人犯的举动,引得王廷相甚为不满。 “按台请问案。”王贵能伸能屈,转首对王廷相便是一派春风,让他无从发作。 王廷相见苏三低头不语,以为她畏惧公堂威严,温言道:“堂下不必慌张,实言回禀便是。” 苏三蓦然抬头,惨淡玉容间一双如晨星般的眸子亮晶晶地凝望堂上。 “大胆,公堂之上不得放肆,来人……” 王廷相摆手止住欲待发作的王贵,俯视堂下。 快速将粉颈低垂,苏三低声道:“大人衣着獬豸胸背,敢问可是风宪官?” 王廷相未想这女子仅从他官袍补子上便一眼看出自己来历,看来此女也熟知法度,这却省了不少麻烦,点头道:“不错,本官身为御史,有监察百官,纠劾不法之责,你无须担忧,有话尽管说来。” “民女冤枉!”苏三悲呼一声,泪水如泉涌出。 “那夜方官人来妾身房中探视,称腹中饥饿,民女去厨房正逢丫鬟春锦,备了一碗面交我端与官人,谁料官人吃面后便腹如刀绞,不多时便气绝身亡,第二日民女便被大娘蒋氏报官,称妾身杀害亲夫,实实天大冤枉,求老爷明断。” 听了苏三一番哭诉,王廷相拧眉肃然道:“既如此,为何不向洪洞县尊直说冤屈?” “妾身本如实禀告,怎奈太爷一口咬定是小女子谋害亲夫,并动用拶刑,十指连心,妾身不耐酷刑,只得屈打成招。” 苏三说罢,举起被囚衣遮盖的双手,只见白嫩如葱管的纤纤玉指上红紫伤痕密布,触目惊心。 “王县令,这是为何?”王廷相怒视一旁王贵,喝问道。 “按台勿要听信这犯妇脱罪狡辩,此案报呈平阳府,张府台也无异议。”王贵及时地给自己拉了个盟友。 “妾身本想在府尊老爷前辩明冤屈,怎知平阳府并未让民女开口,维持原判,将民女打回监牢,求大人做主!”苏三又哀声哭道。 “岂有此理!平阳一府六州二十八县,便是如此审案么?”闻听府县两级正堂如此草菅人命,王廷相不禁拍案怒斥。 王贵离座,欠身施礼道:“按院息怒,在下或有失察之处,却断不敢置喙同僚上官。” 王廷相也觉适才一时失言,已将平阳府数十州县囊括进去,若被有心人传出,怕是会犯了众怒。 “王县台请回座,既然犯妇改口,此案便该从长计议。”纵然心底无私,毕竟身在官场,王廷相还是缓解一下气氛。 “听凭按台吩咐。”王贵面色如常,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再问下去难免就要涉及方家大娘蒋氏,这娘们若是口风不严,再将行贿之事说漏了嘴,岂非大事不好。 正在王贵心慌意乱进退两难的时候,县衙刑房的一名司吏悄悄走进,一番耳语,王贵顿时放下心来。 “按院,韩部堂的轿子到了衙外,你我可要迎迓?” 韩文?他来何干?毕竟曾经的户部掌印官,即便致仕归里,仍是待遇优渥,领袖地方缙绅的头面人物,所以王廷相尽管心中疑惑,还是与王贵出衙迎接。 “子衡,许久不见。”韩文哈哈笑道,看来归宁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韩部堂气色保养得很好。 “有劳韩公挂念,下官公事缠身,原想息肩之后登门拜 见,怎料韩公亲至,请恕失礼之罪。”对这位官场前辈,王廷相素来尊敬,言语由衷。 “公事为重,何谈怪罪。”韩文不以为意地摆手笑道,“日前老夫与朝宗年兄通信,还说及子衡聪颖练达,自履职山右,明采舆论,暗求民隐,山西民风法纪为之肃然,实为可造之材。” 王廷相双眉微攒,欠身言道:“谢韩公美言。” 而今屠滽以右都御史衔掌管都察院,是王廷相的顶头上司,他与韩文同是成化二年的同榜进士,素来交厚,王廷相虽然不喜这样的人情请托,但也不好拂了人家一片好意。 “部堂此时来的不巧,下官与王按院正在审理人犯,斗胆请您老后堂稍歇,待退堂后再恭聆教诲。”王贵突然对审案积极起来。 “无妨,老夫此来一为与子衡叙旧,再则便是想旁听审案,这方争也算老夫乡里,竟然被毒妇所害,此举悖逆伦常,败坏民风,殊为可恨,若不将此女严惩,如何正国法,张纲纪!”韩文言辞凿凿,义正辞严。 “韩公,此案似有别情。”韩文张嘴便将苏三定为凶犯,王廷相心头微感不悦。 “哦,还有变故?”韩文一脸错愕。 王贵便在一旁将方才审案之事说了一遍,韩文微哂道:“不过是犯妇一面之词,此等勾栏女子整日迎来送往,迷惑人心,惯会此等伎俩,子衡莫要偏听偏信,中了毒妇jian计。” 虽觉韩文过于武断,王廷相也觉这话有几分道理,“依韩公之见呢?” “既然被告已到,可传苦主两方对峙,真假自明。”韩文捋须洒然笑道。 不多时,方争嫡妻蒋氏便被传唤上堂,跪在堂下回话。 “大老爷容禀,奴家那可怜的丈夫花了大价钱将这狠心的贱婢买了回来,还好心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这贱婢不知感恩,反而毒死亲夫,教我这孤苦妇人可如何活下去哟……” 话说一半,蒋氏便哭哭啼啼个不停,花了妆容,湿了香帕。 “肃静,公堂之上成何体统!” 王廷相一拍醒木,蒋氏被吓得止住了哭声,却还抽抽搭搭低声饮泣。 见这边问不得话,王廷相又问一边的丫鬟道:“春锦,苏三说那碗面是你端与她的,此话可实?” “婢子确是给了二娘一碗面,只因二娘子说官人夜半腹饥,却不知好端端的一碗面端回屋里怎会成了有毒的,奴婢有天大胆子,也不敢谋害主家,求大老爷做主!”春锦虽面带惊惧,话说得却还利索,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王廷相翻看着手中的验尸格目,道:“据仵作验尸所得,方争是被鼠药毒杀,方家可有此物?” “老爷明鉴,民妇自到方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有此毒物。”苏三急声道。 “二娘,前几日你不是说屋内有老鼠,要我给你买了一包么,怎地这就忘了?”春锦抢声道。 “胡说,你血口喷人!”苏三悲愤交加,疾呼道:“我若真要毒害官人,何必要在自己房中投毒,岂不是掩耳盗铃,不打自招!” 这也确是王廷相疑惑之处,不想那蒋氏此时不再抹泪,突然厉声道:“还不是为了你那jian夫!” 语出惊人,案件再生波折,王廷相惊问道:“蒋氏,事关女子名节,不可胡言乱语!” “她一个娼妇,还谈什么名节!”蒋氏冷笑一声,继续道:“这女子自打进门,便被安排独住,我那愚笨丈夫虽是每夜都要到她房中坐上一坐,却未曾真挨过她身子。” “这贱婢只说与人订了白首之盟,不能相负,若是我夫用强,她便一死了之,我那丈夫也是爱极了她,只是每日苦苦相劝,想是那夜逼急了,引她动了杀心。” 王廷相愀然道:“苏三,蒋氏所言可是实情?” “此言不假,可方官人既无强迫之举,妾身何必恩将仇报,做此恶毒行径。”苏三轻拭眼角泪水,“奴家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得方官人开恩放过,与良人再续前缘,岂会自蹈死路。” “想来是你那情郎寻到此间,你二人恋jian情热,而那方争又不愿放手,便行此下策。”坐在公案下首旁听的韩文,悠悠然道。 “部堂所言极是,定是如此。”王贵对韩文的脑补倍加推崇,还不忘自承其过,“下官还是疏漏了人犯,不想竟是因jian杀人,幸得部堂与按院指点,顿开茅塞。” “不,民妇冤枉,我与他已许久不见,谈何窜通杀人,求大人做主!”苏三频频叩首,光洁白皙的额头上顿时一片青紫。 “苏三,你也无须惊慌,只要说出那情郎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本院若查出此人来路去处,攻讦之言自会消散。” 王廷相虽觉韩、王二人言语无稽,还是问了一句,在他想来,那情郎远在京师,只要拘来问个清楚,此事便可揭过,至于真凶么,少不得还要一番暗访,王子衡已隐隐觉得这主仆二人配合默契,似乎有串供之嫌。 他却不知玉堂春心中苦处,王家籍贯山西,王朝儒若是赴试秋闱,此时便该在离此不远的太原,届时纵是能说清楚,满城谣诼传遍之下,王朝儒又如何应考,士林中又该怎生风评于他,这岂不误了他的前程,所以苏三只是摇头,矢口不言。 这般情境连王廷相都止不住有些怀疑,韩文等人的推测难道是真的,王贵更是一拍醒木,“如此刁妇,若不动刑,谅也不招。” “来呀,笞刑四十。” 一只火签丢在堂下,早有站班皂隶拾签领命,不管苏三如何挣扎,将她按伏在堂前的马鞍样式的刑凳上绑好双手,从水桶中取出一根长二尺半,宽约二寸的竹篾,掀开朱红罪裙便要行刑。 “慢着,”王贵突然喊停,左右看了一眼,阴笑道:“去衣行刑。” “王贵,依照大明律法,妇人受杖可着单衣。”王廷相拍案而起。 “按台,下官自是熟知大明律法,也从不敢违背,今日之前断不会行此事,可蒙您及部堂指点,此案已由谋杀亲夫转为因jian杀夫,今非昔比呀。”王贵仍是客客气气地回话。 “子衡,遵照大明律,妇人应决杖者,jian者去衣,王知县也是遵法而行。”韩文微眯双目,缓缓言道。 “苏三,此时供出人名,还来得及。”王廷相心中不忍,出言提醒。 “冤枉!老爷开恩!” 胆战心惊的苏三大声疾呼,又怎能唤回王贵的铁石心肠,一声令下,玉堂春只觉下体突然一凉,随即堂下便响起一阵吸气惊呼声。 如今绑缚的刑凳造型巧妙,前顷后高,女人臀部丰腴肥大,一按到凳上屁股自然高高撅起,此时红色罪裙撩至腰际,底裤也被扯到脚踝,半边内裈一经褪在膝下,圆润白皙的丰满臀部刹时破衣而出,两团凸起的腚rou一览无余,嫩生生,水灵灵,光洁耀眼,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满堂生辉,便是廊庑下看打的百姓们也个个长大了嘴巴,目光如火,一时间都直愣愣的停在女人的两瓣肥嫩白皙的丰丘上。 好一个大白屁股,行刑的皂隶也惊呆了眼,一时竟忘了动作,直到县太爷不满地咳了一声,才醒悟过来,眼神不舍地从女子光溜溜的下体上移开,借故低语道:“苏三,听太爷的话,老实招了吧,你这女子细皮嫩rou的,怎受得这番拷打。” “狗官!你们不得好死!”自知喊冤无用,苏三此时又羞又愤,便是身在行院,也是众星捧月,几时这般在人前袒露下身。 “死不悔改。”王贵冷哼一声,连声催促用刑。 衙役们不再废话,一个差役半跪在玉堂春面前,将她头按着朝下,把那丰腴肥厚 的屁股高高撅起,另外两个差役在她后面单膝跪地一人按住她一条腿,面前女子的半边大腿和一个光亮屁股近在咫尺,腿间春光看得清清楚楚,有意无意靠得更近,隐隐可闻到赤裸下体泛出的迷人rou香。 行刑的差人右手执着浸水的竹蔑,站到苏三左边,左手按紧纤弱腰肢上缠绕的朱红罪衣,拇指却忍不住偷偷下移,碰触到女子如凝脂般的光滑白嫩的腰臀肌肤上,轻轻按捏,大腿则紧捱着她左边的一条大腿,感触女人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丰满娇躯,自腰部以下直到小腿一丝不挂赤裸裸的近在眼前,羊脂般的玉腿白皙修长,充满弹性的俏臀高高翘起,芳草间红色蛤rou温香阵阵,教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不过收了几个酒钱,若是将这天仙般的身子打残,在好似圆月般的屁股上留了‘板花’,怕是做鬼也原谅不得自己,行刑的衙役暗中打定主意,悄悄将竹篾板子上的水渍擦干净,免得带水板子开头那几下剧痛。 随即听令举起蔑片,一板打下,结结实实打到玉堂春高高撅起的两瓣香臀上,打得她啊呀惨叫一声,痛得屁股猛一抽搐,抖起一波臀浪,本来尚存羞耻之心,夹紧下体不想春光外泄,此时这一下便教她下体一阵扭动,大腿不觉自己分开,蚌rou蜜唇清清楚楚展现出来,随着又是一声脆响,细嫩的屁股上便又是一道红印,衙役虽说留了手劲,怎奈苏三肌肤格外娇嫩,一打就红,顷刻间这雪白香臀红白相映,伤痕密布,痛得苏三眼泪直淌,哀叫连连。 “昏官,那面是春锦端与我的,药也是她的,为何独打我一人,王法天理何在!” “好个毒妇,还在中伤他人,与我狠狠打!”王贵厉声喝道,随即声音又降了八度,“按院放心,这笞刑伤不得人命。” “县台,适可而止吧。”王廷相冷冷道。 “子衡,公堂之上令出如山,岂有半途而止的道理。”韩文皓首微扬,笑道:“总要等刑罚已毕,才好继续讯问。” “部堂说的是,尔等加力地打,若是存心留手,小心治罪。”王贵由底层佐官升迁,并非不通实务,晓得手下衙役们轻举重打,高举轻放的手段。 太爷一语道破,执刑的衙役也不敢做得太过,手起板落,‘啪’的一下板子狠狠打在一边屁股上,随后手上轻轻一拖,顿时雪白香臀上皮开rou绽,鲜血淋漓,不过二十板子,玉堂春便痛得嘶嘶娇喘,哀叫连连。 “这好屁股,比白面馒头还白嫩,要是吃上一口,少活十年我也愿意。”一个看热闹的百姓长大了嘴巴道。 “好像中秋的月亮啊,又圆又亮,月中嫦娥也就这身段吧……”另一个汉子痴痴说道。 苏三柳腰被马鞍形的凳子缚住,屁股连番遭打,只能扭动臀部躲避,两瓣俏臀左摇右摆,肿如熟透仙桃,更不时听到堂外看热闹的人群中yin秽不堪的话语与猥亵的笑声,又痛又羞,心中苦楚更胜杖刑,偏又被牢牢固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口气郁结心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启禀大人,犯妇昏死过去。”一名衙役奏报。 “刁妇狡猾,定是装死,泼醒后继续行刑。”王贵如今是扬眉吐气,怡然自得。 衙门前廊庑下看打的百姓一个个翘脚观望,口中还不忘闲扯上几句。 “他娘的,越看老子心火越大,回去就得找握那黄脸婆去。” “呦呵,大哥,你这就耐不住要找婆姨泄火啊?” “不狠狠打她一顿出不了心头这口气,一样是女人,你说人家是怎生长得……哎呦!” 这位满嘴胡诌的哥们儿突然滚了出去,直接在堂下来了个滚地葫芦。 还没弄清这位怎么就失足摔了出去,一众‘看打’的闲人便挨了迎头一顿痛打,一个个抱头鼠窜,衙门前顿时大乱。 “堂外何人闹事?与我拿下。”外面那么大动静,自然引得堂上人注意。 得了太爷钧令,自有快班捕手冲下堂去,待看清衙前动手的人时,却都呆愣住了。 只见一众身着青绿锦绣曳撒的大汉高举刀鞘,在衙前大杀四方,揍得那帮看热闹的哭爹喊娘,抱着脑袋缩到一旁,无人再敢拦路。 “尔等何人,大闹官衙可是要造反么?” 看了这帮人肆无忌惮的样子,洪洞县的捕快们直觉眼前人来头不小,但老爷还在身后,又不能往回缩,只得大声喝问,只是这语气里怎么听都有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掌印丁大人驾到,让堂上的都出来候着。”一个粗眉大眼的壮汉瓮声道。 人的名树的影,锦衣卫凶名赫赫,这般捕快哪里惹得起,当下都像鹌鹑般缩了脖子。 “郝凯,说话悠着点,没礼貌。”一个年轻人排众而出,旁若无人地向堂上踱去。 三班衙役看着年轻人身上的杏黄色过肩飞鱼服,识趣地分列两边,让开了通路。 “子衡兄久违了,哟,韩老也在,你我有日子未见了,离京时未得便饯行,还望海涵。”丁寿嬉皮笑脸地拱手说道。 韩文冷哼一声,嘿然不语。 王廷相见了丁寿神色复杂,徘徊不前。 “部堂,这位是……”王贵可不认识丁寿,见这年轻人气派十足,对韩文这等人物也不过是嘴上客套,连一丝恭敬也欠奉,不晓得是哪路大神。 “部堂?”丁寿微讶,随即嗤笑道:“如果丁某记性不差,韩公是降级致仕,而今领的不再是二品官俸了吧。” “竖子欺人太甚!”上门打脸,老韩文当即便炸了毛。 “南山,休得造次。”王廷相蹙眉告诫。 向王廷相展颜一笑,丁寿游目四顾,见刑凳上绑缚的玉堂春时,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苏三一头乌黑的秀发,蓬乱披散地垂在大堂的青砖地上,罪衣裙下露出两截粉嫩的玉腿,本该让满堂生辉的雪臀香肤上,板痕错落,鲜血淋淋。 俯身托起女人尖尖的下巴,探得气息柔弱,性命总是无碍,丁寿揉了揉鼻子,向后吩咐一声,“钉枷收监。” 身后一名文弱的锦衣卫低声领命,上前将苏三脚踝处的裤子轻轻拉起,从背后把她翻起的裙子放了下来,总算掩住了羞处。 “丁寿,此间是洪洞县正堂,不是你的北镇抚司,轮不到你在此发号施令!”韩文不满丁寿目中无人颐指气使的做派,冷声说道。 轻抚头顶纱帽,丁寿眄视韩文,噗嗤一笑,“讲规矩?好啊,本官便与你论上一论。” 丁寿一撩衣袍,将一面金牌举至齐眉,堂上众人见了齐齐变色,山呼万岁,纷纷跪倒。 “圣谕:钦命都指挥使掌锦衣卫事丁寿,平冤理刑,巡查天下。” *** 街边的一处面摊,年近五十的面摊老板正将热气腾腾的一大勺高汤均匀地浇在几个海碗里。 “老哥,来四碗面啊。”呼啦啦来了四个闲汉,占据了一张桌子。 “来咯——”面摊老板吆喝着将四碗面一次端了上来,“几位什么事这么高兴?” “县衙今日审犯人,老哥你没去看热闹?”一个大汉抽出一双竹筷在身上蹭蹭,奇怪问道。 “我哪有那个清闲,一大家子都指望着这摊子呢。”老板无奈地回道,“怎么?有新鲜事?” 几人脸上顿时露出了猥琐的笑容,“那你可亏大了,今日堂上看打不同往日,是脱了裤子打的。” “那小白屁股,又细又嫩,还有那妇人的模样,别提多水灵啦。”另一个的口水都滴到了面里。 “真的?!早知道我也 去看这热闹呀!”面摊老板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这算什么,到了后来突然又来了一批人马,那威风场面,连县太爷和听审的韩老爷都给跪下了。” “韩老爷?在朝里当过户部尚书的韩老爷?!”老板瞪大了眼睛,满是不信,“那可是府台大人见面都作揖的大人物啊,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说起来吓死你,皇爷爷的亲军——锦衣卫,听说过么,来的可是这般人的头领——丁寿丁老爷。”一个人左右看看,低声说道。 锦衣卫恶名在外,面摊老板只觉得脖子里嗖嗖冒凉风,心虚地摸着脖子咋舌道:“管缇骑的?那该是怎样的凶神恶煞?” “那自然是气势不凡啦,身高八尺,眼似铜铃,就和庙里的金刚一般。”那人吹嘘道。 “老哥,这话大了吧,那丁老爷进来的时候我们都抱着脑袋蹲在一边,哪有看见他真容的?”另一个开始拆台。 “怎么没有,你看看握身上的鞋印,要不是八尺高的壮汉,能有这么大脚么!”大汉感觉被落了面子,反唇相讥。 “踹你一脚的人究竟是谁还不一定,怎么说就是丁大老爷的脚印?”这位也是个杠精。 大汉登时怒了,将面碗往地上一摔,扯住对方衣襟道:“你成心和握过不去是不是,打上一架说个明白!” 剩下两人连同面摊老板急忙上前拉扯,好说歹说才算拉住了急赤白脸的二人。 与这张桌子相隔不远的方桌上,一名绿衣少女含着嘴里一根细长面条,侧耳听了许久,这时才吸溜一下,那根面条如蜿蜒小蛇般忽地消失在樱桃小口中。 “丁寿?”用手帕擦擦嘴角,少女秋波流转,嫣然一笑,丢下几枚铜钱,拾起桌上玉笛,起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