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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客房的桌上留了一句“珍重”,就悄悄地走了。只是以他普通人的视力却看不分明,悬泉置最高处的屋顶上躺着一个抱着长刀的人。早晚数九、正午三伏,正是大漠一天的写照,要是没有战火和压迫,金色的沙丘和无垠的天地实在是一副壮丽的画卷,可惜商队里有一半的人无心观赏。应绍丘派来假冒脚班和车马夫的随从看似在低头干活,可是眼神警惕、耳听八方,一路都没有放下过戒备,白天还好,强势的高温烤得人疲马倦,加上视野空旷,要是有人远远就能看见,就是到了夜晚就不会这么幸运了。到了下午,沙地上方的空气隐隐扭曲,像有一把无形的火在燃烧,淋漓的热汗出了又干,章舒玉的后背上沁出了一层盐霜,他热得直犯头晕,也不知是累了还是中暑,心口突突地跳着,总觉得有什么等在前面。商队顺利地来到峡谷,这里枯山连绵、植被稀疏,天然的石林却多不胜数,章舒玉出发前就叮嘱过一个伙计,让他到了这里偷偷地用沙棘扎马屁股,然后如他所料,发疯地骏马拉着货车在狭路上狂奔,很快就引起了一场混乱。借着这场变故,老行爷赵荣青悄悄地退了出去。这是大偃西路上的最后一段,穿过峡谷和前方的红柳林戈壁,就是珑溪的茫茫大山了。而领地意识强烈的珑溪族人十里设一哨,到了那里,身后那些来路不明的跟踪者就不敢那样肆无忌惮了。只是商队早已被人监视包围,风吹草动都难逃法眼,背离队伍的赵荣青气喘吁吁地躲进三里地之外一根石柱的后方,跟着一柄淬着寒意的长剑就悄悄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面。“为什么独自逃走?”赵荣青的双眼猛地瞪成了铜铃,他看不见身后的黑衣蒙面人,却认得那个声音,耳熟至极,昨天还在耳畔响过。另一边,峡谷适合逃脱,自然也适合伏击。随着暮□□临,一大列黑衣人渐渐现形,惊惶瞬间就在商队里蔓延开来。为首那人直截了当地挑明了来意:“交出应绍丘托付的东西,就能活命。”身后不知情的伙计们在茫然地发问,问应绍丘是谁、问是什么东西,应绍丘布置的将士们却不约而同地朝章舒玉靠去,很快合成一个圈将他护在了里面。章舒玉一路都在提心吊胆,然而这一刻他却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也许是放弃了生的希望,对于死亡也就无所畏惧了,他神色如常地讨价还价道:“东西可以给你,但我有条件,先放我的伙计离开。”刺客最前头首领模样的人回了他一声嗤笑,似乎是在笑他天真:“不行,谁知道应将军信此刻在谁身上?你先交信,我后放人。”“他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然谁会抛妻弃子随我走这一趟,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章舒玉将眼睛一闭,干脆地说,“用我们牙行的经验来看,这桩交易谈不成,你们动手吧。”杀手没想到还会有人嫌弃命长,忍不住拍手赞道:“大当家真是好气魄,只是你的坚持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杀了你,应绍丘的密信同样送不出去,既然如此,何必白白搭上性命?”不送也是性命难保,可两种死法非要选其一,章舒玉选择接受应绍丘的委托。他没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么大的抱负和情怀,只是凭眼光和个人喜恶,觉得应绍丘起码坦诚相见了。章舒玉跛着走到商队前面,无动于衷地说:“我们市井里有句古话,叫‘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意思就是jian诈坑人、不讲诚信,其中以我们牙商鳌居榜首,所以阁下的承诺,恕我以己度人,不敢轻信。”“要杀我们,一路上你们有的是机会,可之所以没有动手,甚至还愿意在这里浪费口舌,我猜是因为取得那封信的价值,比让它消失在这里要高。所以东西我藏起来了,我要是不说,你们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如果你们想要信的话,就放我的伙计走吧。”这商人头脑清晰,竟然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主上确实需要那封信,来伪造通敌叛国的罪证扳倒应绍丘这个拦路虎,这牙商的威胁或许真不是虚张声势,杀手跟同伙耳语了几句,回过头来竟然一口答应了,反正这些人也在掌控之中。真正的伙计哭着跟章舒玉告别,应绍丘派来的假伙计却不肯离去,其实章舒玉心里清楚,事关朝廷机密,交不交信他们都没有生还的可能,可人心是rou长的,他还是想挣扎一下,希望有人能洪福齐天,最不济也不要死在他的面前。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保全了,起码还留在牙行里的人还活着。应绍丘或许不是坏人,可他的将士忠心耿耿,当着章舒玉的面向将军许下过承诺,杀了牙行的普通百姓,他们立刻自杀谢罪,若是牙商接受委托,他们便用性命护他西行。章舒玉不杀伯仁,伯仁却会因他而死,可他也无辜,也死之将至,所以该怪的人是应绍丘,可应绍丘是为了守疆护土,保护战线后面的百姓,那靖北将军又该去怪谁呢?一炷香之后,伙计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刺客首领逼章舒玉交出信件,应绍丘的属下自然不允,杀戮一触即发,混乱里全是血色和刀光。应绍丘的人马在蒙山已经折半,到了这里即使负隅顽抗,也没能支撑多久,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跛子跑起来比常人更加跌跌撞撞,章舒玉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那把长剑当胸而过的瞬间,他在杀手唯一露出来的眼底看见了满满的震惊,对方此刻无意杀他,只是刀剑无眼。这个牙商必须死,但是得死在信到手之后,刺客首领气得一脚将坏事的同伙踹出了一丈多远,形势顷刻逆转,从屠杀变成了救命。章舒玉很快陷入了昏迷,杀手们不得不将他带回驿馆寻医,可这茫茫大漠要寻个大夫也像瞎猫撞死老鼠,章舒玉和刺客显然都没有这份运气,剑身对穿心肺,只有杀手随身的止血药粉吊命,章舒玉高烧不退,脸色一刻一刻的灰暗下去。丑时三刻,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章舒玉浑浑噩噩地被渴意逼醒,来托着头喂他水的杀手动作轻柔,他蒙着脸,可那双眼睛却很熟悉。章舒玉被这意外一震,竟然从高热里清醒了过来,昨晚那句无心的“蒋寒这人很可疑”忽然从他脑中闪过,章舒玉空有种想笑的冲动,却没有实施的力气,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个乌鸦嘴。想他平生谨小慎微,商人的天性使他不会随便信人,然而万万没想到在人世结交的最后一个朋友,却是货真价实的看走了眼。好在章舒玉虚弱至极,脑子迟钝使得失望不如渴望强烈,他忽然用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抓住了喂水之人的手腕,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