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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品浓磔磔哀厉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晃荡。刚才她从房门出来,一群穿着白大褂的护理人员进去,从她身边穿流而过,为首的手里拎着一个医疗箱。医疗箱里大概放着镇静剂,因为他们进去没多久,房间里就没了动静。姜品浓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来之前,秦易铮这样告诉她。摆在姜品浓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疯掉,要么坐牢。无论哪一个都毫无体面可言,人生毁于一旦,但咎由自取,她作下的恶,理应为自己买单。法院程序繁琐迟缓,报社遭到查封还在恢复元气,开庭遥遥无期,姜品浓安居一隅,她好吃懒做了一辈子,被人养着相当心安理得,只要最终审判一日不下来,她就拖着,耗着,以为赖在原地就可以等来前路豁然开朗。秋棠替她做出了选择,送她走上第一条路。姜品浓有句话讲得大错特错,哪里是报社狗仔不肯放过秋棠,分明是只要她活在这世上一天,秋棠的每一天都彻夜难眠。直到最后,姜品浓深陷死局再难翻盘,软着腿脚爬都爬不起来,她看着秋棠离去的背影,还伸手去拔茶几上的刀,企图报复。她从没想过自己有错,将所有吃的亏都推诿于旁人,好比她自己清清白白,永远正确。就很悲哀,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样一个死不悔改,一生汲汲于算计,吃自己女儿人血馒头的女人,竟然是她的母亲。她怎么会是一个母亲呢?秋棠做了压死姜品浓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后悔,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应该怎么和孩子讲外婆的生平,说mama和外婆的故事?等她以后老了,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是否能够心安?再老一点,老到她走不动道,躺在摇椅上,冥冥之中见到乘鹤而来的外婆,外婆是欣慰还是摇头?但是秋棠没有办法,她太需要一个出口了,她也是个人,想为自己考虑,就算命运这个混蛋像遛狗绳一样喜欢套着脖子遛人,她也绝不要做那条狗。护理人员陆续从房间里走出,里面很安静。如今精神状态下的姜品浓或许不会被绳之以法,但也已经被彻底套牢了。从此姜品浓所有的恶都结束在这里,秋棠所有的恶也释放在这里。她杀死了恶龙,却做不成英雄,只能时刻自勉保持清醒,将来不要成为第二条恶龙。“秋棠,你要去哪?”秦易铮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亦步亦趋跟着她,而她也不知不觉走下一楼,走出门外,来到院子里的车边,一只手已经搭上门把手。秦易铮神情紧绷,秋棠始终一言不发,看起来毫无反应,而她表现得越淡定他就越紧张,调度无措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说:“如果累的话,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这里很多房间。”怕秋棠不高兴,他立刻又补充:“你留下休息,我现在就走,也不是,还有,或者,你如果不想留在这,我送你回家。”生平第一次,他竟然语无伦次起来。“快天黑了。”秋棠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向远处的夕阳。秦易铮回头,真的,不知不觉,来的时候还是云彩漫天,转眼已经暮色苍茫,时间过得真快,刚刚秋棠还在厨房洗西瓜,现在已经拉开车门准备离开。这让他想起八个月前的那个早上,秋棠吃完早饭回山城过年,上车前还笑着与他道别,恋人般拥抱。当时秦易铮根本不会想到她从此一去不复返,可能当时卸下伪装后的秋棠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表面平静,而内心已经将他定义为失去,已经将他放弃。秦易铮感到无力,一张被透支金额的信用卡很容易就能激活重新生效,但他不知道一段被透支信任的感情该如何转圜重圆,以最卑微体贴的姿态守护于她身边,就一厢情愿,哪怕赖皮赖脸,希望她偶尔得空能回头看他一眼。秋棠摇摇头,说:“不回家。”她打开车门,好歹给秦易铮留下一句吞没在关门声里的话,“......山上兜风转转。”车子引擎发动,宾利很快掉头,驶出别墅院门。秦易铮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又抬头看看天色,快天黑了,这个时候,她要跑去山上,兜风?警铃大作,秦易铮一万个不放心,生怕她一个人在荒郊野岭生出什么事端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旁,开车跟了上去。秋棠说她去山上转转其实是头脑中乍现的一时兴起,不想在这,不想回家,想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车子驶上高架桥,落日熔烟,两边水岸开阔。秋棠放下车窗,暖意融融的晚风吹进来,后视镜里,一辆迈巴赫跟在离她两百米开外的地方,漆黑如影。刚学完驾照拿到车那会儿,秦易铮不放心她一个人,深城本身道路错杂车流繁密,稍有不慎就要出事。于是秋棠前面开车,他就后面跟着,她慢他也慢,她快他也快。渐渐地她技术上来了,有一次故意连超好几辆车,把秦易铮甩得没影,他当时被她一通cao作吓得又急又气,下车回家后圈着她摁进沙发里,半开玩笑说,怎么,就这么急着甩了我?后来她当真把他甩了,他却还是跟在后面,隔着无法再靠近再缩小的两百米距离,隔着昏黄光柱中沉浮的细尘,好像只要看到她就心安。秋棠从后视镜里看着熟悉的车身,总有种命运重叠交错的荒诞感。五百米的跨江大桥很快走完,到了快要下桥,秦易铮在后面鸣了一下喇叭,她条件反射地立刻明白,这是在提醒她降速,打转向灯。秋棠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忿,蛰伏已久的那股子叛逆劲又上来了。她照做,降速变道,打了右转向灯,下了桥,绝尘而去,开往郊外的毓明山。宾利忽然加速,秦易铮只好叹气,一不小心又遭了人嫌,叹完乖乖地跟上去。离开市区,越走周围越暗淡,到最后只剩公路边上两排路灯。天色如一斋砚台,被一支看不见的狼毫旋转研磨,逐渐黑下去。秋棠的车越开越快,秦易铮越看越心惊,踩下油门追上去,追到与秋棠齐头并进,他打开车窗,冲她大喊:“秋棠!你干什么!”秋棠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短暂而复杂,其中诸多成分,近来种种与陈年过往杂糅在一起,秦易铮来不及分析品味,他看着秋棠黯淡迷茫的双眸,不复以往的明亮,像骤然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