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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渊,他总能老神在在的报出花名。唔,这是含笑,唔,那是郁金。每当这时,顾白总是微仰着脸,望着沈慕渊,一脸崇拜。沈慕渊受用得很。林叔浩觉得顾白真是白得像只小兔子,好糊弄得很。于是总爱插嘴搭话,有时抢先报出那些花花草草的名儿,自觉得意。如此倒也能引顾白三分钦佩来,只是神色却没有那般神往。微有些受打击,便有自知的寻了前头四五个哥们儿,一同谈论起古今将西湖写得无比生动美妍的诗词歌赋来,徒留了那两人殿后。顾白心里掂量着,虽说叔浩哥也十分出色,但一路上往来的女子,掩帕偷睨的,还是朝着慕渊哥的最多。今日顾白出来得十分畅快,于是话也多了不少,叽叽喳喳的颇有麻雀的欢脱。沈慕渊专注地听他讲他最近看的书,看到的典故,讲他小时候跟父母偶尔几次踏青玩耍的情景,讲开始做豆腐脑时经常出错的窘态。两人不时开怀大笑,谈论得津津有味。沈慕渊突觉心底一隅,如这春日的暖阳,如这午时的和风,熏得他痒痒的,悸悸的,却又畅快淋漓,丰盈满足。众人下了山,如此招摇也显摆够了,身段显了,风姿展了。文采,怕是那些错肩而过的姑娘小姐听一耳也该心领神会了。便都心满意足得上了停在孤山脚下的画舫船里。船上早已备了美味佳肴,美酒歌姬。顾白不曾见识过这种场景,满眼满目哪都觉得新鲜。沈慕渊引了他同自己一起落座。座下轻纱掩面,身材曼妙的妙龄女子各施手艺,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沈慕渊神色淡然,取了手帕递给顾白让他擦额间的汗。王钊自是举杯三敬同窗好友,说了些漂亮话便入了席,让大家吃好喝好。席上顿时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原先登山赏景,前的前,后的后,没有什么机会好好说话游戏。此番三两杯酒水下肚,大家都活络起来,四处离了位子,彼此敬酒作谈。沈慕渊本就是个善谈的,街尾卖烧饼的,巷里补鞋底的,走南闯北做大买卖的,历代为官心系国事百姓的,谈古论今家长里短,同谁都能亲亲热热地讲上两句话。更别说这书生堆里,里里外外讲的不过就是些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又怎么会冷场?林叔浩有时总在琢磨,明明风头都被沈慕渊抢去了,为何他的人缘还是如此之好。为何大家对他却没有竞争对手的嫉妒和防范。是因为他性子内敛谦卑,不刻意卖弄,不故作清高?还是因为他如繁星瞩目却不自恃,旁人只要能同他相与就是三生有幸?林叔浩失笑,沈慕渊明明只是个凡人,他的同窗,他的好友,再优秀也依然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程度,如何与繁星比肩?只是为何,总莫名觉得他那么高,总是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得围着他转。三敬五敬下来,一边的顾白也没少喝。来找沈慕渊的也总免不了要和顾白寒暄几句,再免不了添了杯,道一句,“白弟,哥先敬你一杯。”顾白确实是平白添了不少哥了,这么多日下来早已熟识,大家待他客气周到。有时看到一本好书也会念着他,趁着来吃豆腐脑的空档送给他看,所以顾白也喝得高兴。这群道儿里,年龄自然都是相仿,二十出头,或者再长一两岁,唯独顾白最小,才十六。于是,别人若敬了他酒,他定要还回去的。江南的酒原本就偏淡,香醇但不醉人。只是不想顾白酒量竟是这样浅。多饮了几杯就已面色酡红,有些痴痴地笑。虽不见醉,却也有些上脸了。沈慕渊替他挡了酒,旁人也不再为难这个弟弟。酒足饭饱,不知谁起的头,大家现作起诗来,顾白听得津津有味。什么山水花鸟,春风佳人,他原读的诗书就不算多,如此看他们稍一沉吟便捻出一首诗来,便无比敬佩,听着觉得谁的都好。若有哪些听不明白的,便由边上的沈慕渊细细同他解释了。一番下来大家都有些尽兴,拉沈慕渊出来收个漂亮的尾。沈慕渊略微沉吟了一下,诗确实是作不出,只觉得吟哦出口的只会是些俗气粗鄙的东西。今日他作不出诗,却另有一事极其想做,甚至已经在他脑海跃跃欲试。朝众人作了个揖,“各位好友的诗作皆是耐人寻味、文采斐然,慕渊实在不敢做那狗尾续貂的扫兴事。不如现下作一幅踏青图,给众位助助兴罢。”众人自然热烈捧场,团团围在了书桌旁,兴致勃勃地看沈慕渊作画。船中待侍的婢女铺了画纸,手脚麻利地伺候了笔墨。沈慕渊挥毫洒墨,胸有沟壑,笔墨换转,顺势流水,转眼间便将山水人语寄于宣纸之上。顾白挤在人中,伸首凝视。看看画,复看看他。许是第一次见他作画罢,专注严肃的表情有些陌生,好似他又成了以前从别人口中听来的那个他,才华横溢,卓尔不群。但与他,实实在在,远隔了两个世界。顾白看那面如冠玉的男子看得有些痴迷,周围发出阵阵赞叹也不曾听到,直到那作画的人舒了眉抬起头,准确地望向他的眼睛,露齿一笑,仿似寒冬里的一盏热茶,翻滚入肚,暖化了所有心绪。顾白方觉酒气又上来了,有些热,详装自若地去望那画。众人早已围得更近,指点评价,啧啧称奇。顾白瞄到一眼,场景似曾相识。王钊等到墨干了,将画纸小心翼翼地提了起来,供众人品鉴。笔酣墨饱,层峦叠嶂。简单几笔勾勒,就将今日的宝石山风光尽显,含于画中。树影婆娑,人影绰约,蜿蜒平坦的山路上,身姿修长风采阔绰的一行人且行且歌,妙不可言。远些的只寥寥数笔,越近的越是细致。而最清晰的那个少年侧颜微仰,神采奕奕,与边上风雅挺拔的男子叨叨嘘嘘些什么,并未细细描绘眉眼,却将他欢脱欣喜的神态刻画得淋漓尽致。王钊叹道,“慕渊兄竟是将我们这二十多人皆尽画进了笔墨里。”一男子指了指最前面的人影,“这两笔,明明就只是个人影,为何一看便知道是我。”众人纷纷附和,皆能从画中一眼找到自己,看哪个,就知道画的是哪个。林叔浩感叹道,“阿清果真是厉害,寥寥数笔,便将众人神,韵皆收,画得如此活灵活现惟妙惟肖,直叫我叹为观止,甘拜下风。”手中的扇子潇洒地摇了摇,复又笑道,“唯独差点形容的便是你自己罢,稍微显得清冷些。其实你与白弟的欢快开怀真是不相上下。”众人哈哈哈地笑了,觉得林叔浩的话颇有道理。今日,沈慕渊确实很欢畅。沈慕渊朝顾白挑了挑眉,同众人玩笑道,“谁让我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呢,故而总把自己想得十分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众人复又哈哈大笑。顾白走近,扯了扯沈慕渊的袖子,夸赞道,“慕渊哥,你画得真好。”目如星宿,明亮纯真。沈慕渊心中荡漾,拍拍他的头,“日后教你作画。”画舫行得平稳,靠岸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