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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复,转身对张韫之说:“可否再摆一桌?”“当然。”张韫之没有问客从何处来,端的是一个沉稳大方,拍拍手,“来人,再摆一桌酒席,取我的好酒来。”于是月色下,一桌酒席又在小院里摆起。吃不吃倒是其次,借着酒叙旧才是正理。“四爷这些年去哪儿了,连听戏都不来了。我这请柬托人几经辗转,都没送出去。”小眉烟给商四倒着酒,问。商四却瞥了一眼张韫之搭在小眉烟腰上的手,目光与张韫之来了个交汇。张韫之的目光就像个波澜不惊的深潭,看似平静实则危险。商四在审视着他,他也在审视着商四。商四毫不怀疑,如果他对小眉烟表露出什么别样的心思,或者图谋不轨,这个男人绝对不介意在新婚之夜见一点血。这跟小眉烟倒是很配。“别说我了,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商四看了看小眉烟身上的大红嫁衣。身为一个男子,却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小眉烟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羞愤之色,“这事儿说来话长,究其原因,是一年前我在四九胡同杀了个人。”一九二七年冬夜,大雪覆盖了整个北平。月色无声,四九胡同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绝色佳人,穿着大红勾金的旗袍,一双笔直修长的大腿露在外面,几乎与雪一样白。她像是从某个温暖的舞会现场走出来,从胡同口走出来时,披上了一件素色的狐裘大衣。她没有回头,高跟鞋细细的鞋跟踩进雪里,不疾不徐地在离开了胡同口。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很快,她的脚印被覆盖,彻底消失无踪。直到第二天早上,巡街的人才在胡同深处发现了一具被拧断了脖子的尸体。那是北洋政府的一位高官,各方的情报都指向他是个汉jian,但这事儿没有摊到明面上来讲,查还是要查的。这事儿闹到张韫之面前,他起初不想管,虽然他知道凶手长什么样子。那天晚上张韫之就在附近办事,但他是单刀赴会,没有带兵也没有开车。办完事出来,张韫之的心情有些糟糕。一切需要动用武力来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好事情。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烟来,想抽一根。可惜的是烟也被血染红了,这让他的心情更加不悦。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从不远处那个胡同口转出来的女人。大半夜的,一个打扮艳丽的漂亮女人出现在空无一人的胡同口,不是鬼,就是杀人犯。但如今这世道,魑魅魍魉都开始大行其道,这样一个女人的出现,也就丝毫不奇怪了。张韫之没有叫住她,而当那个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走进那个胡同看到尸体的脸时,心情就忽然变好了。所以,张韫之决定放那个漂亮女人一马。然而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打破了他的这个想法。大姨陪着老太太专程从东北赶过来,要张罗他的婚事,三天之内给他看了不下二十张姑娘的画像。张韫之没办法把长辈打包从家里丢出去,很苦恼。面对张韫之的不配合,两位长辈只好亲自挑了一位,订好了戏园子的票,然后下死命令让张韫之带她去看戏。张大帅心里苦啊,但当他坐在戏园子里,看到那个花旦穿着戏服从帘后转出来时,他忽然觉得来看戏是个不错的决定。虽然这个花旦画着油彩,可张韫之还是很肯定这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女人,因为他很清楚地记得那个女人耳朵上有一颗很小的朱砂痣。更妙的是,她竟然是他。于是小眉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上了张韫之,三番五次过来截他的道,实在是很讨厌。有时他甚至会从窗口跳进后台的化妆间,就为了过来抽根烟。然后小眉烟把窗子给钉死了,隔天,张韫之就叫手下的兵把他窗子给卸了。可是后天下了场雨,窗户没来得及重装,于是雨水打湿了小眉烟的梳妆台,毁了他大半的胭脂。小眉烟气得戏也不唱了,于是张大帅只好在晚上偷偷翻墙去他窗口下站岗,并且赔了他一大箱子的胭脂。其实小眉烟很看不懂张韫之这个人,他既不像其他的达官显贵那样花样百出地追求他,但好像又有点那个意思。可大帅府那个地方,小眉烟并不向往。他可不想以后当个见不得人的外室,然后跟张韫之的大姨太、二姨太、三四五六七八姨太争宠。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小眉烟再次拾起林香这个假身份活动的时候,那桩被拖了大半年的案子终于找到了他头上。小眉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等手头的任务结束,立刻撤出北平。张韫之也没想到在他刻意隐瞒之下,还有人能查到小眉烟头上,但他知道的时候,前去抓捕林香的人已经在路上。小眉烟被堵在了房子里,这处小院子是他以林香的身份买下来的。买下的时间是在一年前,平日里只有一个瘸腿老大爷看管,而半个月前,小眉烟从人贩子手里救了个小丫头,也住在里面。他们并不知道林香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个父母双亡来北平谋生的可怜女子。小眉烟无法确认如果他逃了,这两个人会不会因此受牵连,所以他等到了最后一刻。敲门声响起,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断了。然而,急促的马蹄声紧随而来。一道熟悉的低沉磁性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入小眉烟的耳朵,“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张大帅!”门外人的惊呼声道破了来人的身份。那时候小眉烟在想,张韫之如果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会作何感想。他甚至暗自设想了一下如果两人交手,他有多大的几率能逃脱。但如果可以,他不想跟张韫之刀剑相向。然而张韫之接下来的话,让小眉烟愣住。“我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你们可知道里面的是谁?”张韫之的话里夹杂着冰冷的怒气。“大帅息怒,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回话的人诚惶诚恐,“只是这案子迟迟未破,有人怀疑……”“怀疑什么,怀疑我张某人的未婚妻是杀人凶手吗?”张韫之抽出腰间的枪,抵在那人额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毙了你?”话音落下,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住了。然后,求饶声打破了平静,“大帅饶命!饶命!我们真的不知道里面这位是您未婚妻啊,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小眉烟眨巴眨巴眼睛,这事儿,真是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