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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不闻。他知道他不在意的,他费尽千辛万苦从卑贱的弃子一步步爬到亲王的位置。他不稀罕这个廉价的迟来的不知多少年的母爱。只是今早那个小心翼翼递来新衣的动作让他突兀地想起了一个人,好像有过这么一天,一个总爱穿着月白僧袍的人也曾这样递给他一件亲手缝补过的衣衫,只是绷着脸,并没有那份故作的温柔而已。“……无尘……”倒地的那一刻,梁峤抬手捂住眼睛。【“嘿,小沙弥,你真漂亮!你叫什么名字?”名为静养实为被驱逐到悬珠寺的九岁小皇子依旧笑嘻嘻地玩世不恭。“法号无尘。”如同珠玉作响的童声毫无任何情绪起伏。……“无尘,你输了,说好输了的人要亲一下对方的。”堂堂皇子却悔棋耍赖,细白的指尖不停摩挲着最后那颗黑色棋子,俊美逼人的少年恶劣地掀起得意扬扬的笑容,潋滟的桃花眼里波光流转,不胜风流。对面端坐的僧人神色淡漠,毫无异色。场面僵持几秒。“哎……好了好了,”皇子率先败下阵来,“真是的,一点玩笑都开不得,无尘你真无趣……”不忿地嘟囔不停。……“无尘,我……要回我的封地了。”初初被封作郢王的青年收起了风流不羁的面具,裹着厚厚的披风,神色萧索冷肃。对面依旧身着单薄僧袍的和尚眉目冷淡,却分毫不差地直直看向他。许久。“也好……”和尚生来就寡情冷寂,从不多话,却头一次说了长句,“从此,你皈依你的权势朝堂,我皈依我的佛门信仰,便……再不相干罢……”……“便……再不相干罢”】——“你可能放弃?”那人喃喃的问句突然在耳畔响起,那样压抑的沙哑,仿佛有无数深藏的情愫要按捺不住地喷涌而出。“……无尘……我……现在放弃……”染血的玄色衣袍猎猎作响,梁峤拿开捂住眼睛的双手,带着血污的手上水渍分明,血色在惨白的脸上蔓延,他却仿佛看见了什么,勾起了一个无措的笑容,“……你还等我吗?”凛川湖边刮来的风,忽然变大了。呜咽作声,像是在哭。第3章重生“元佑二十三年,梁惠帝崩,梁太子岭于燕州奉诏即位往京都,时随行郢王峤起兵,欲斩太子于凛川,然为其母姜氏告发,功败垂成,为太子部下乱箭射杀于凛川之畔。史称‘凛川之变’…………太子岭即位,史称梁哀帝,改年号为“天复”,天复元年,郢王之母姜氏姜太妃因病薨,郢王旧部皆为戮没。…………天复初,梁哀帝溺于佛法,不理朝政,时政治昏暗,民不聊生,流寇四起,哀帝未止。是年,尊佛教为国教,立僧人无尘为国师。天复三年五月,诸侯各自为政,寇匪攻上京都。是时,僧人无尘毒杀天子,都统釜擒之,处以车裂之刑。至此,梁哀帝崩,乱世起。…………——------------------------------------------------------------------------------“啪——”书本被狠狠从桌上掀下,装帧精美的繁体历史书惨兮兮地躺在地板上,书页也被盛怒的人一起推下的茶盏中的茶水所浸污。不偏不倚,那“车裂之刑”的字迹渐渐被氤氲模糊。三天了。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的,来到这个八百多年后的未来的,第三天。梁峤缓缓抬起双手,手指修长白皙,肤色光滑细腻。这是一双养尊处优,未沾丝毫阳春水的手。这不是他的身体。确切的说,这不是郢王梁峤的身体。郢王梁峤从小被母妃当作弃子,摸爬滚打受尽苦难,他的双手是修长有力,老茧横生的。即使长了一样的眉眼,可是,这是另一个人的身体。一位名叫简扬的,22岁的青年。那我的身体呢?梁峤无力地闭上眼睛,在彻底清醒之后,了解到自身处境,并知道了这是八百多年以后的未来时,他就急匆匆地找到了所以关于大梁的历史。然后……确认了,他精心伪装苦心筹谋二十余载,一朝疏忽大意,便把唾手可得的天下拱手让给了那个处处比不过他的废物!姜氏……姜氏?!哈?姜太妃?!那个蠢货!“哗——”又是一声巨响,玻璃茶几上桌布连带着上面的杯子又被掀了下去。处心积虑害死了亲生儿子,自诩聪明的您又得到什么呢?还不是,还不是就这么不甘地死了!“……无尘……无尘……”梁峤忽然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死死蒙住了猩红的双眼,“车裂之刑,车裂之刑?!你们……怎么敢?!”他终于低低地呜咽出声,带着难堪的喑哑,那是他唯一的朋友,那是他那辈子最珍惜的人啊……那个……明明高洁出尘,淡漠寡情的和尚,明明从不理世俗纷争的,明明最讨厌他啰哩巴嗦不正经的,明明…明明连朋友都是他一头热的……无尘啊……死了,因为自己,所以以那样痛苦凄惨的方式死了。那又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活着?梁峤慢慢撤开双手,抬起头,他坐着的位置恰好正对着穿衣镜。穿衣镜里还弯着腰身的青年正目不转睛,一双桃花眼生得便是风流多情,摄人心魂,仿佛随时都要去挑逗勾引,鼻梁峭直如峰,薄唇微微抿着没有弧度,却是不笑也带出三分旖旎情愫来。这是梁峤一直习惯了的模样。自己在一个八百多年后的时代活过来了,在一个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容颜的年轻人身上苏醒过来。可是为什么?一心皈依佛门心地纯善的无尘被车裂而死,只信奉权利皇位的他,身为失败者的他,却以这样诡异的方式,活着。梁峤并不高兴。成王败寇。哪怕再不甘这功败垂成,可是所有他想要的一切,想守护的一切,都已经成为那轻飘飘的史册上的字迹了。他愿赌服输。只是,人啊……呵,假如能活着,谁又会非想不开去死呢?是吧?他还记得刚刚在这个身体里醒来的时候,眼里铺天盖地的惨白色,空气里充斥着刺鼻古怪的味道,他被汹涌而来的原主人的记忆炸得头疼欲裂,身边穿着丧服一样雪白又奇怪衣服的女人尖叫了一声,“病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