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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哑声道:“谢谢。”“如果你们的系魂成功,你能平安度过的话,阿昶,仍旧回市政大厅来,好么?”岑悦目光温柔地看着他,“我会一直在这儿等着你。”江昶点点头:“市长您放心,如果能成功,我会回来的。”一天之后,院方批准了江昶的申请。沈枞在信息端那头大哭,他埋怨江昶做了愚蠢的决定。“你这不是让我同时失去两个最好的朋友吗!”江昶望着满脸是泪的沈枞,他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他知道他是去赴死,跟着贺承乾一道。哪怕脑子里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做不出这么疯狂的举动。可是对江昶而言,这却是天地之间,最天经地义、最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想象不出贺承乾死了而他自己还活在这世间,那究竟会是一种怎样荒谬冷酷的状况。他有什么必要独活?他是个弱者,像江昶这样的弱者,通常规律,一过四十岁,身体就会变糟,无论怎么努力延长生命,也活不过四十五岁。反正生命就这么短,反正他的人生也毫无幸福可言,所以早点完还是晚点完,区别不大。决定做下来了,江昶的心也安了。希望很渺茫,死亡的威胁又太大,根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所有的努力,大约不过是“眼睁睁看着贺承乾在两周之内变成烂泥”和“想办法让他再多撑一个月”的区别,对灵魂治疗中心而言,患者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至少说明医生们尽力了。计划被批准,院方紧密筹备起来,蓝沛所在的愈合组,做了一整套方案,其中有好几套预案:如果系魂过程中贺承乾出了意外怎么办,如果系魂过程中江昶突然死亡怎么办,如果系魂全部完成之后,江昶死亡,陡然失去魂主的贺承乾又该怎么办……大多数方案都是针对江昶的突然死亡,就仿佛大家都认定了,江昶没可能活下来。而这还是最佳的结局,因为那样一来,至少贺承乾可以神志清醒地再多活三个月,到时候医院不用背锅了,政府也松了口气,老百姓们终于能够事不关己地唏嘘一场,就连贺承乾本人,也可以带着遍身的荣耀平静咽气——虽然这短暂的三个月,是他拿另一个人的生命换来的。而江昶对此,丝毫不介意。他向市政大厅正式递交了辞呈,又帮副典狱长那群人请了个顶级的大律师。律师是梁钧璧推荐的,恰恰就是之前帮犰鸟辩护的那人,起初朱玄他们觉得怪别扭的,他们倒这场霉就是因为犰鸟,现在犰鸟死了,他的辩护律师摇身一变,又成了狱警们的辩护律师……人间公义呢?道德良心呢?好像他们流的那些血,还不值人家上嘴皮碰下嘴皮。然而江昶却劝他们,能为犰鸟辩护的人,不可能差到哪里去,只有这种经验丰富的名律师,才能保证他们不会在公诉人指责狱方渎职的炮火中败下阵来。江昶的房子已经卖了,财产倒是不用发愁,剩下那点儿钱全部捐给了灵魂治疗中心和国家监狱,为数不多的亲友那边也呈上简短说明,好在江昶是个遗孤,这方面无牵无挂。身后事处理完,江昶回到灵魂治疗中心,接下来的时间,他日日夜夜守着贺承乾,江昶不进去,他就在门外坐着,透过那扇小小的铁窗户,静静看着屋子里的男人。他甚至连话都不再多说,只坐在那儿,对着屋子里的贺承乾发呆。在回首都星的舰船上遭到痛骂之后,江昶就不再和贺承乾讲话了。一整晚,那番话锥心刺骨,像一柄柄插在江昶身上的刀,把他活活插成了一个刀具匣子,让他连躺着都办不到,只能佝偻着坐在床边,在无言的痛楚中垂死挣扎,等待着无用的黎明到来,像陷入蛛网却还不想乖乖去死的蚊蚋。他怕他一分神,就会想起贺承乾的那些话,然后下一秒也许就会不顾一切掀开窗子,跳向茫茫太空,给自己来个痛快。后来江昶想,那不是贺承乾,那一定不是的。他不顾逻辑地把那番话从自己的记忆里强行删掉,权当那是另一人的冒充。他就像个赌徒,输得裤子都没了,还妄图借着疯狂来麻醉自己,摆出自己所剩无几的骄傲,假装看不见庄家脸上清楚如画的冷笑。系魂前夜,江昶照旧坐在贺承乾病室的门前。自己的生命就剩下几个钟头了,他想,过了今夜,他也许再也见不到贺承乾了。非常可悲,但同时,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他的人生如此短暂,才区区二十几年,却充满了常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尝到的痛苦。从很小的时候,江昶的内心就有一个质疑: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他在孤儿寄养中心长大,那儿孩子很多,夭折的也很多,有些孩子是因为生病,有些莫名其妙就以各种意外死去了。江昶起初还想,为什么他们不肯更加当心一些呢?明知道从高低床上往下蹦,容易出危险,容易撞断脖子,为什么那些孩子还是这么热衷玩这些危险游戏?后来江昶就渐渐明白过来了,是因为那些孩子,他们本身就不太想活下去。为什么要活下去?没有人期盼,没有人呵护……活着对他们而言,有什么意义可言?明天不会更好的,甚至会比今天更糟。是啊,都这么惨了,这些弱小的家伙怎么还不赶紧结束生命?为什么还要坚持活着?这是个多么愚蠢而且划不来的决定啊!以前,江昶回答不了自己,但是他本能地避开这问题,坚决不让它浮上心头。江昶知道,一旦认真问起来,他一定丢盔卸甲立马投降。这惨淡无味的人生,早就摇摇欲坠,甚至经受不住他凝神一瞥。而贺承乾出事,只不过在这细如头发丝一样的支撑上,加了最后的一指甲力。蓝沛说得没错,他确实想死。他想和贺承乾一同结束。比起他悲剧的人生,这结束因为有了贺承乾,反而带上了一丝幸福的色彩。病房走廊没有人,顶端的灯静静亮着,偶尔,会有低低的呻/吟和啜泣声。那是来自别的楼层的病人。整栋楼,都是饱受灵魂折磨的人,只有江昶不是。但他同样也是饱受折磨,只不过折磨他的是另外的东西。他正走神,屋里传来动静,江昶抬头一看,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贺承乾,竟然站起身,朝着铁门这边走过来。江昶吃了一惊,他赶紧站起身!他每天晚上都这样守在这里,却从来没见贺承乾有过任何动作,贺承乾永远都呆呆坐在那张椅子上,仿佛没看见门外坐着的江昶。今晚,他为什么要站起身来?!贺承乾一直走到门口,门上了锁,只有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