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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手把掌门揽进了怀里,低笑:“师父不冷了?”掌门身子发软,颤声问:“你怎么了?”叶暠宣平静地说:“父皇宾天了。”掌门说:“我问你怎么了!”叶暠宣说:“钥匙刚刚封入我的身体,还有些不太适应。”掌门急了:“为什么是你?叶朝洵有那么多儿子,凭什么是你!”叶暠宣有些无奈:“师父,皇长兄去了封地,二皇兄被你杀了,三皇兄带兵在长秦关苦战,京中除了我,还有谁能封印钥匙?”掌门呆呆地看着叶暠宣俊美的脸,愣了很久,苍白的唇微微翕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明白。他修行太久了,少与世人往来,不善言辞,更不懂争辩。他只是不喜欢……只是不喜欢叶暠宣这样做。他不喜欢。叶暠宣深深地凝视着师父那双如墨的眼睛,低声说:“元师伯已经在宫外等着,我差人送你回蕴霁山。”掌门问:“然后呢?然后你要做什么?”叶暠宣俯身轻轻地在师父唇上吻了一下:“我要去白骨乡,彻底根除煞鬼之祸,若我回不来……”他温热的呼吸交错着师父微凉的唇齿之间:“至少蕴霁山,不会被煞鬼所害,师父好好活着,记得想我。”掌门轻轻颤了一下,心中绞成一团。他说着无力的话,近乎哀求地对着他深爱的徒弟哽咽:“暠宣,我们回蕴霁山吧……好不好,跟师父回去,我们再也不要下山了。”叶暠宣沉默了一会儿,温柔地轻轻抚过师父的脸:“回不去了,师父。十年前,我跟着禁军下山的时候,就再也回不去了。”若当年他未曾下山,他或许一辈子都是蕴霁山里无忧无虑的野猴子,是掌门的小弟子,修仙,种地,和师兄弟们一起聊天下棋,无聊又平静地数着飞升成仙的日子。可那一天,禁军带着他离开了蕴霁山,踏入了皇宫。他见过了深宫里不动声色的腥风血雨阴谋算计,他看过了天下苍生水火煎熬的苦难和安宁。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亲卫在门外轻轻敲了敲,说:“殿下,马车备好了,随时可以送云掌门出宫。”叶暠宣又轻轻吻了师父一下,说:“师父,我送你回去。”掌门却猛地攥住了叶暠宣的手。他心中翻涌着不敢面对的苦痛,却偏偏不肯死心,要再赌一把。他说:“叶暠宣,我问你,若是煞鬼除掉,你要做什么?”叶暠宣温声说:“要师父做我的凤仪之主。”掌门颤声说:“我不要做什么凤仪之主,叶暠宣,我要你随我回蕴霁山,我要你再也不插手朝政,再也不做叶氏的皇子。你答应我,我替你除了煞鬼。”叶暠宣说:“好。”掌门心里那块石头缓缓砸下来,也不知是落在了地上,还是坠入了深渊。掌门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白骨乡,可偏偏,一次,又一次,他总是要来。长秦关内外已是一片森罗炼狱,皇上宾天,三皇子没能回京,他带兵守在长秦关,试图打回白骨乡。掌门和叶暠宣骑马穿过长秦关内外的炼狱和煞鬼,马蹄踩着尸体和鬼气。叶暠宣平静地坐在马上,偶尔回头看一眼他的师父。这段日子,师父清瘦了许多。那身白衣几乎要在身上挂不住,颠簸中露出清瘦的锁骨。察觉到他的目光,掌门抬头看向了他,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叶暠宣勒马等了一会儿,伸手牵住了掌门胯下那匹马的缰绳,温声说:“告诉过你坐马车来,你非要骑马。”掌门说:“马车太慢,我等不及。”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或许就是当年把叶暠宣还给了叶家吧。若当初他把那个孩子留在蕴霁山,或许……或许就不会承受这些苦楚,他的孩子会在蕴霁山上陪他一生。直到他死去,或者飞升。他迫不及待地要结束人世间这堆纠缠折磨的东西,他要带着他的孩子,回家。从此朝朝暮暮,再无苦痛别离。他再也等不了了。叶暠宣眼神晦暗,他竟有些不忍再看师父现在的样子。他一手勒着缰绳,一手轻轻牵住了师父的手,穿过茫茫雪原,缓缓向北而去。穿过这道雪原,无论事成与否,他与师父的缘分,都尽了。想到此处,叶暠宣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想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可掌门不知道徒儿心中所想,他走的又急又快,若不是功力被封无法御剑,他恨不得下一刻就到白骨乡,把叶暠宣挂念的凡尘俗事全部解决干净。然后……就能回家了。掌门说:“走快些吧,我没虚弱到会被马颠散的地步。”叶暠宣沉默了一会儿,他心里清楚,他们在此耽搁一刻,长秦关的战况就会惨烈一分。为大局,应该速战速决。可他……只是有些舍不得。二十多年,他第一次生出如此柔软的情愫。他舍不得这条路走的太快,舍不得……让他的师父踏上通天梯。叶暠宣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他说:“明天,明天开始,我们走快些。”皇宫之中,哭声震天。那副镶金配玉的龙纹棺材,被六十四位抬棺人扛着,一步一步走向宗陵。宗陵之中烧着香烛,纸灰烟雾纷纷扬扬,随风飞去,像是一场大雪,独落在了京城。棺材抬进了祠堂里,香案上摆着叶氏历代君王的灵位,密密麻麻,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子子孙孙。陈公公哭得眼眶都是肿的,他和宗陵长者行礼:“陛下到了,请长者取祈旨来,与陛下同葬。”叶氏皇家的规矩,每一位皇上登基时,都要祖先灵位下写一道祈旨,许下自己在任期间要达成的愿景,请祖先保佑相协。长者也回了一礼,让小童去取了。那道祈旨已在宗陵中放了二十余年,是叶朝洵登基之初,去长秦关前来宗陵写下的。陈公公接过来,轻轻放在了皇上的尸体旁。那张陈旧的纸上是叶朝洵年轻时的笔迹,写道:“求天赐不世之材,永绝煞鬼之患,千秋万载,天下长安。”白骨乡的梅树已经枯死了很多年,洞口的雪花随风起舞,簌簌落落的像漫天的花。掌门走向了那里,低声说:“小心幻境。”叶暠宣说:“好。”他们一前一后,再次走进了白骨乡的幻境中。叶暠宣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这一次,不该纵容幻境影响他的心了。只要走过去,一直走过去,什么都不该再发生。可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又回到了蕴霁山。蕴霁山正是清晨,他从床上坐起的时候,隔着春风与雾,看见了师父在练剑。浮云峰上百花盛开,绚烂如晨曦朝霞。师父一袭白衣,比云还要白,比雾还要轻,一点寒芒破开花雨,那些殷红的花,就落在了他肩上和发梢。叶暠宣心里轻轻颤了一下,他闻到了师父袖上的冷香。淡淡的,远远的,扎根在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