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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雪,冷得近乎孤寂。他道:“可是我在乎。”李隐舟躁乱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陆逊轻轻抚着竹简上一个个墨色的姓氏。世族之间以联姻的形式保持世交,亲厚者如陆、顾两家世代往来,疏远者也有攀扯不清的血缘之亲。他杀的人里,有魏氏,有颜氏,有许多名门望族。也有陆氏,有顾氏。甚至还有陆康的族人,有父母的血亲。他如何可以不在乎。如何可以轻松地以弱rou强食四个字抹杀他们的死。李隐舟的喉头梗着许多话,但又一句都说不出,脑海里搜罗了许多大道理,却没有一句能抵得上手刃亲族的痛楚。陆逊不是不想治伤。只是肩头的伤痛一点,心头的刀口便似没那么深,没那么疼。……烛火无声息地燃尽,陆逊脸上的光更淡。李隐舟慢慢地替他清理好了伤口,浓烈的酒擦上去的时候,那双一贯淡静的眼也被guntang的疼痛刺得通红。他只作不觉,微微垂下眼,挑起别的话题:“顾公肯襄助,是因为顾邵承诺了什么吗?”陆逊反问他:“你觉得顾公一定是有所图谋才肯出兵?”李隐舟算是默认了这个回答。顾雍没有任何帮孙权的理由。连凌统都说顾雍是个只和亲族交谈的人,如此隐忍自保的性子,能抽刀斩向世族,唯一的理由便只能是为了自己的嫡子顾邵。但手无实权的顾邵只要一根绳就能绑回去,除了婚姻和自由,李隐舟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可以劝服顽固的父亲。也看不出顾雍还能有什么别的企图。陆逊却很淡地笑了笑,眸中映着清寒的光,寂寂的回忆。“昔日孙氏大军兵临庐江,顾邵也在庐江城内,顾公却毫无所为,一兵不动。你以为是为什么?”提及昔年的庐江旧事,许多逝去的脸骤然映入眼中,而在纷杂错乱的关系之中,沉默而低调的顾雍便轻易地被人遗忘了。——若不知道那场合作,顾雍怎么会对身处危境的顾邵不闻不问?也算是老于世故的李隐舟一时竟也有些词穷,万没想到顾雍从一开始竟也是站在孙家这一边的。可顾家似乎半点好处也没落着,数年以来依旧隐忍不发,与世无争。是孙策布下的暗子,还是……疑窦太多,他索性直接问出口:“可顾公也一直站在世家这一边,他究竟是什么立场?”陆逊却依旧淡笑,只是笑里染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清愁:“从祖父也是世家的家主,盛宪公亦为名门之后,顾公也同样,逊,亦然。”李隐舟的瞳孔微微地一颤。世家和孙家从来就不是对立面,他们只是走在殊途同归的两条路上。但即便强硬如陆康盛宪,也终究为了百姓低下了头。顾雍只是沉默地踏在他们的脚印上。李隐舟反复咀嚼着这些老者留下的寥寥数语,低头望着陆逊年轻的面容,许多旧日的成见在这一刻无声地裂开,心头豁然有一道光从裂隙里照进去。那点悲戚的空洞被一丝丝地填满。烛火燃尽了,只升起一绺青烟。唯余月色入户,照出两道浅浅的影。陆逊将竹简轻轻地揽在胸口,环着手臂靠在椅背上,良久地不语。李隐舟刚想告辞让他好好休息,却见他整个人罩在自己的影子里,鼻息平缓,竟就这么睡着了。他淡青的眼下颧骨瘦得明显。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然。……扫除了障碍,回城的路便一路畅行无阻。马蹄踏入城门,才有些微妙的流言钻进耳朵。“听说那些大族都被屠门,究竟是谁下的狠手?”“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得罪了新主公。”“我倒听说有人瞧见了,是陆家和顾家的人动的手,别看世家同气连枝的,左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一声马蹄用力地踏着街头的青石板,惊走了交头接耳的人群。孙尚香扬了马鞭,气不打一处来:“他们知道什么,若不是兄长和伯言他们牺牲了那么多,他们还能好端端在这里说话吗?!”李隐舟牵住她的袖子,微微摇头示意她冷静。她的眉有些落寞地垂下:“为什么不能告诉百姓真相呢?他们根本就不是坏人。”她大概已经从顾邵口中将来龙去脉了解得七七八八,也知道陆逊的一番苦心孤诣,只是终究忍不下这份委屈和心疼。李隐舟跳下马,拉住她马头的缰绳牵了回去。他低声地解释:“世家也是为了百姓,只是道不同不相与为谋,现在的江东容不得分裂,所以主公只能选这个下下策。但伯言,他还是希望世家能归顺,所以不愿意留下这个龃龉。”或许也是因为,他始终认为祸由陆氏起,当终结于陆氏。这一层他没有告诉孙尚香。孙尚香乘着高头大马,手指抓紧了马鬃,有些茫然地四望熟悉的城池,路口照旧躺着个蓬头盖面要饭的乞丐,和他说话的是一个身着寒衣卖炭的老翁,不远处,一道破败的酒幡迎风招摇。除了多了些闲言碎语,一切如常。生活似灶头滚滚煮开的水,不管上头如何地沸腾着,于百姓都是一样火热而平淡的滋味。她似明白了什么,又有些困惑:“既然道不同,又何必强求呢?”李隐舟将她的马牵回大军。凌统已经急出了一鼻子汗。见孙小妹安然无恙地回来,才安心地扶她下马,劝道:“你别和这些百姓一般见识,以后他们会知道主公的好,现在灵柩已经已经快到府邸了,老夫人……你多劝慰她吧。”孙尚香点一点头,穿过漫长的队伍,一路走到最前。李隐舟迈着阔步跟上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不希望再出什么纰漏了。远远地,便瞧见一道素白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