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藏书阁(萐儿一钻进藏书阁,便一门心思翻阅典籍埋头炼药)
日渐深秋。 蟹儿肥了起来,御膳房今日送来两公两母黄肥膏满的生猛螯蟹,晚膳时蒸了一对,剩下一对安宁特意央求华妃留下,养在池中。 却不想饭后又不小心吃了好些柿子,肚子便不舒服了起来。 一整夜不得安生,翌日便告假在家休养。 安宁心中微微懊恼,今天本是和弥萐一起骑马的日子。能和他单独相处,一个月左右也不过一两回。 这就吃没了一回!又转念一想,耶? 症状已经大好,她如今只是有些乏力体虚,但还是躺在床上嘤嘤唉唉叫唤起来,引得华妃前来嘘寒问暖。 “母亲,我……我总觉得还是不舒服。你能不能请王院使来一趟?” 王御医很快便到殿,问诊自然是无甚大碍,开了一副给小孩儿滋补暖胃的药方子,正要打道回府,却见安宁笑眯眯地敬茶道:“王院使,您用茶。我躺了半天,正愁无聊的紧。您陪我说会儿话再走吧!” 虽然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但安宁从小耳濡目染,无论对方年纪多大,在她眼里都不过是一介臣子。 王院使毕恭毕敬,放下医药箱接过茶盏。 “说来,犬子弥萐承蒙公主青眼,插班尚书房学习一事,老朽还没有机会亲自向公主叩谢隆恩。” 说完就要往下跪去。 安宁连忙扶住,大方承认道:“区区小事,院使快平身。” “听说,弥萐是院使的义子?” “正是。” 安宁又甜甜一笑,“这弥萐可是神秘的很呢。院使可否与我说说他的来历?” 王御医垂眸,勉强笑道:“公主若是有兴趣,不妨亲自问一问犬子。” “哦?那……他每日一放课便躲人似地不见踪影,到底是去哪儿做什么呢?” 王御医笑道:“弥萐这孩子从小心思深沉,特立独行,不喜与人结交,故而叫公主误会了。他痴迷研习药学,我府里所藏的医药典籍,不下千册,他每日一到家便如书蠹一般钻进藏书阁用功,连餐饭都是命人送进去,一边读书一边吃的。” 安宁睁大了眼睛,又奇怪又惊喜地说道:“他竟然……是为了钻研医药?那也用不着如此猴急吧。” “公主说的是。我也常常劝萐儿劳逸结合,注意休息。可他殊不爱听人劝。” 安宁用力点头,心想,果然是块顽固的臭石头,又说道:“真没想到,他竟这么拼命?那在院使看来,他水平如何?” 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罢了,安宁随口一问,倒也没有期待什么。 “萐儿的资质,实属百年难遇之天才,他看书过目不忘,两千余种药物的品性形状,如滚瓜烂熟于心。我也曾为试他,让他开过好几次方子,无一不是药到病除。” 王御医又道:“最可贵的是,那些方子妙算如神,全都是他自己的独创,个中奥妙,非常人所能料想。因此就药学来说,不得不承认,萐儿的造诣早已在老朽之上。” “什么?!有那么厉害?” 王御医点点头,又腼腆笑道:“老朽一时激动,忍不住自卖自夸了……” 安宁哈哈一笑,心中也有些雀跃,欣喜道:“那以后,王院使的衣钵便算是后继有人了。” 王御医却连连摇头,无奈道:“以萐儿之才貌,扬名天下只是迟早的事,也不知我这区区衣钵,能不能羁留住他。” 扬名天下? 安宁听得有些激动,趁热打铁:“王院使,我与弥萐同窗数月,性情相投,十分想与他交个朋友。也不知他平时有没有其他朋友?” “能得公主垂青,是萐儿的造化。可惜老夫也不曾听说萐儿与任何人结交往来。” 安宁心想,还真是冷若冰霜,遗世独立…… 可那是往好听了说。要是往难听了说,不就是性格自闭、孤僻? “萐儿一钻进藏书阁,便是一门心思翻阅典籍或埋头炼药,好比仙人闭关修炼,几乎与世隔绝,连我也不敢擅自进去打扰。除此之外便只擅长马术。其实据我所知,公主已是与他交流最多的同龄人之一了,可称得上是他唯一的朋友。” 安宁哑然。 唯一的朋友?她连放学留他多说一句话都休想。 骑马的时候,弥萐就更是公事公办,不是聊马匹,便是谈马术,要不就是安宁自顾自说他附和两句,从来也不提一句关于自己的事。 她挠挠头,笑得可爱:“我可想和弥萐哥哥做朋友了,但一直也没什么机会。王院使,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可否带我去院使家坐一坐?” 事出偶然,王御医有些无措,还来不及说什么,又听安宁乖巧道:“我只知道弥萐哥哥喜爱美食,不知院使可也喜欢?花园清水池子里正好养了两只肥满好蟹,也一起带去当礼物,望院使不要嫌弃呀。” 王御医只觉得安宁公主全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娇纵霸道!如此可爱漂亮嘴甜的小主,实在是没有道理拒绝。 何况他早已隐约听说各种传闻,似乎安宁对弥萐十分执着热烈,有些不一样的情愫。 任何人只需看一眼弥萐天下无双的相貌,还有少年宽肩窄腰修颈长腿日渐成熟的身体,便会明白他的性子再孤僻冷漠,也抵挡不了花季少女们对他趋之若鹜。 少顷,安宁便与华妃说定,带了许多珍馐美馔,与王御医同乘马车回府。 御医家宅清净,不似皇宫的宫殿那般华丽,却也妥帖大气。墙角装饰了辟邪祛病的蒲草,还焚了香,飘荡着一股安神的草木香气。 “王院使,这是什么香?” 安宁不禁深深嗅了嗅,想起弥萐身上也常带着同样的芳香。 “哦,这香是萐儿自创,名为天竺丹,用几种药草混合木粉调制的,有安神舒缓之功效,公主若是喜欢,老朽为公主准备几盒带去宫里。” 安宁咯咯笑道:“那好,有劳了!” 王御医陪着安宁在府中转悠了一回,最后来到藏书阁前。 “萐儿此时还在上书房,等他回来了,这里可就不能轻易进人了。公主可要进去看看?” 安宁点头,心中暗自期待。 仿佛就要窥见他轻易不肯示人的,最深处的阴暗秘密。 王御医推开排门。 和安宁预想的不同,藏书阁一尘不染,窗明几净,映出墙外大片沁绿的竹竿。 靠墙的四周是亮敞的书架,密密麻麻放满了新旧书籍卷轴,正中间则放着一排药铺里常见的收纳,木盒抽屉里分类放置着不下千种药材。 右手窗边是竹子做的几案,堆着几本书,和一叠厚厚的宣纸草稿,墨香袭人。 椅背上搭着一件御寒的棉衣。 左手开着四扇排门,门外便是通向小院的幽径,院中四周开了许多鲜花,中央一块地里明显有人精心打理,种上了几排药草,隆起的泥土松松的,混合了一些黑黑的药渣,似乎刚被锄过。 再往前走两步,有一口安了辘的活井,井边放着一张竹凳,凳子上放着张蒲扇,凳前是一副煎药用的泥炉子并水罐,药壶之类。 再往后,便是一片竹林。 这就是藏书阁的全部了,亮敞洁净,井井有条,悠然舒适,一切都极其精简却又恰到好处,再也没有一件多余碍眼的杂物。 安宁喜欢这里。 她忍不住说道:“王院使,我能不能在这里一个人看看书玩一会儿,等弥萐哥哥回来,给他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