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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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达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遇见诺米,不是在心理医院的诊所椅上。 而是在一个痛苦万分的午后。 初遇时他被迫流浪在人间,情绪低迷之际,差点要抑制不住体内的负能量,猩红几欲填满暗淡的琥珀色双眼。 他的忍耐就到极限快要崩溃,身体仍无情面地朝他输送瘙痒和阵痛,仿佛大脑与身体是两个独立组织,身体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但却要共担身体的苦痛。 但他清楚,恶魔一旦控制不住自己吸收的负能,就会陷入癫狂,毫无理智地将世间最为罪恶的行为百倍奉还于无辜或该死的人类,让万物生灵涂炭,化为混沌一片,死寂般的地狱。 他的祖辈曾发生过这样的悲剧,身处的和平小镇顷刻消亡殆尽,严重破坏了人类生命守恒的秩序。 于是恶魔受到了上帝的惩罚,为其添置了情欲。 情和欲,若是分开而视,仍能冷眼看待。 情是人间复杂之最,全身全心都由另一人所牵动,严重的话,会为其殒命而不自知,但也可以选择成为智者,不入爱河。 欲是最原始的渴望冲动,是身体布置下的危险陷阱,沉沦在rou欲里,激情会占据理智,从而失去思考力,但也可以选择转移注意,自行控制。 可当情和欲集结一体,就不是抉择能够破解的情况了。沾染上情欲,是抓心挠肺地清醒,永远填不满的空洞,是被抛弃的窒息疼苦,就算激起情欲的对方还未出现,也会靠不停地想象、靠欲念吸引两个人天涯海角的距离再缩短一些。 当生理上的病痛、精神上的压抑、无法控制的情欲同时压在一具身体上,该是什么样的感受,什么样的痛苦。 上帝以为这样就能压制住恶魔的邪性。 不听话的孩子,总该打一打。 恶魔确实变胆怯了,恶魔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没有什么比求死不得更痛苦的事了。 然而这个世界的运转需要恶魔来承担人间疾苦,恶魔也需要繁衍后代,于是有了得到某种信号后向恶魔献祭人类新娘一说。一般来说,新娘是撑不过孩子出生的。大部分恶魔都没有母亲,少数情况下,会出现自愿成为恶魔妻子的人选,也充当母亲的身份。 达兹一直把父亲生前讲授的有关恶魔的知识在脑海中进行轮播,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可他越是回想,越是无助,浑浑噩噩地来到公园湖心岸边, 天空仿佛窥得他的心情,积云堆叠,灰暗压抑。 达兹跪坐河岸,伸手探入河水,沁凉舒适。 一条橙色小鱼游弋在他指间,欢快地摆动尾鳍,不停地撞他的手背,好像很想和他亲昵。于是小鱼得寸进尺般游入他的掌心,仿佛渴望得到他的庇护。可下一秒,碧色清流中绽出一团突兀的红艳。 小鱼就这样消逝在它想亲昵的指间。 达兹指节泛白,仍未松开,反而握的更紧,止不住地颤抖。 “喂!” 一声突如其来的清丽童声在他耳边炸开。 下意识松了手心,血色最终随着汩汩水流淡开,融入碧色。 达兹蹙眉,头肩微侧,一个梳着羊角辫的人类小屁孩对他眨巴着眼,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不要命了? “你是谁啊?”小女孩盯着他仔细看了好一会,“你怎么把我好不容易变出来的金鱼掐死了!” “因为我是坏人。”对着纯洁无暇的人类孩童,达兹不想撒谎,也想顺便用这个名词吓跑她,还自己清净。 但懵懂无知的小屁孩却振振有词地对他说: “你不是坏人,” “你只是身体里住着恶魔,” “等诺米长大,变成最厉害的魔法师,一定把坏人赶跑。” 无忌童言豪言完,乌云听懂了似的配合散开,午后的艳阳金光一束一束穿透云层倾洒大地,为她不知死活地冲他扬起毫无防备的笑脸镀了一层金边,整个人散发着幸福柔和的光辉。如果省略掉换牙期的小屁孩还缺了一颗牙的话。 “……” 喉间发不出任何声音,达兹的心脏猝然大开大合地鼓动,新涌出的鲜血液好像把一些绵密刺痒guntang而过,熨平。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那样的话。 “诺米宝贝——咱们要走啦!” “好——” 女孩应着远处的呼唤,对达兹摆摆手,蹦跳着远去。 至于再次相遇的那个夜晚,在他望进那双眼睛认出她时,才感到意外之喜。 所以达兹其实很好奇,曾经那个带有神奇力量的笑容,为何如今在主人的脸上,会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