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萧炎竭力压制住喷薄而出的情感。

    太久了。

    明明只过了两年，却好似有老师相伴的岁月已经太过久远。

    老师走过的路，他已经走过一遍。

    越是追寻他的痕迹，思念越是蔓延，蚕食理智。

    但他还不能倒，还有责任要背负。

    真的很难熬。

    萧炎抑制住身躯细微的颤抖。

    “告诉我。”

    风闲见他如此，恍惚间想到了自己的老友，他们师徒，真的好像。

    “药族发来请柬，药典即将召开。”

    闻言，萧炎愣了愣，从未想到居然是与药族有关的事，意料之外。

    老师出身于药族。

    此前他也曾问过老师对药族的看法，但是老师并不怨恨那个族群，只是说自己与其再无瓜葛。

    与想象之中的暴怒不同，萧炎居然很是冷静。

    紫妍诧异地与小医仙、青鳞对视。

    看来这之间确实有他们不清楚的事，也许药尘与药族之间并不是那么剑拔弩张的关系。

    很快，萧炎就蹙起了眉，面上浮现一丝复杂。

    “请柬给我一份，我会去的。”

    他声音很轻，却无一人敢忽视。

    丹塔老祖摇了摇头，手里的玉简飞了过去，被萧炎接住。

    “此行，丹塔之内，有玄空子陪你同去。”

    萧炎只是淡淡道：“知道了。”

    他这幅生冷模样，教众人无奈至极。

    转身欲走，萧炎扶着花，将要离开。

    风闲忽然叫住他。

    “萧炎，且慢。”

    萧炎停住身形，回身问道：“风老，何事？”

    望着安静到诡异的萧炎，风闲道：“药尘以前是如何与你提及药族的？”

    萧炎直言道：“老师无需我为他做什么，他和药族的恩怨早已了结。”

    风闲点头，幽微地感慨：“那就好。”

    而后，他带着一丝释然，随意问道：“你此番前去药族，可还有要做的事么？”

    药族毕竟是远古八族之一，而且古里怪气，简直像被什么邪灵蛊惑一般，整个族群的人都疯狂信仰着他们那位据说是天赐的神子。

    那个地方，总给人一种不详的征兆。

    药尘虽无怨恨，可听说他到底是被那个劳什子神子逐出族群。以那一族的疯子思维，说不准有仍然对药尘抱有敌意的人存在，萧炎如何能忍受。

    不提旁人，单单论那个神子。

    萧炎是否真能忍的下这口气？

    萧炎说出了早在心里滚了许久的话：“我想去看看老师长大的地方。”

    一想到幼年的老师曾在药族留下生活过的痕迹，萧炎的心中总会涌出道道热流。

    好似侵占了老师从未对他开启过的心防禁地。

    老师不常提及幼年。

    所以萧炎会用这双眼去看，用心去感受。

    风闲怅然道：“也好。”

    他淡笑着：“可别闹的太过，把药族翻个底朝天。”

    听得他此番话语，众人心中诽谤，风尊者这语气怎么像是希望萧炎把药族搅和的鸡犬不宁？

    细细想来，以远古八族那些人的迂腐做派，对上满心满眼都是药尘的萧炎，并非不可能啊！

    玄空子僵着身子，道：“风闲，你心疼一下我这把老骨头，别拱火了。”

    陪着萧炎去药族的可是他玄空子啊！

    风闲畅快笑着道：“此去定要注意安全，可别被药族长老迁怒。”

    紫妍扯了扯嘴角，也被逗得笑出了声。

    萧鼎务实多了：“玄老，我会教人多准备一些防身的东西。”

    玄空子被他们一通挤兑，一时之间，难得一片欢声笑语。

    萧炎怔怔出神。

    老师在的时候，这种情形并不少见。

    若是老师也在，恐怕出主意最多的便是他了吧。

    萧炎静默离开。

    他离开后，殿内的欢笑声也停住了。

    半晌，才有人叹了一句：“痴情人啊。”

    萧炎独自走回小院。

    手指虚虚抚过花叶，道：“老师不会怪罪徒儿吧。”

    “方才我就在想，如果老师你在身边，该有多好。老师交友众多，玄老、风老……天府的众长老都是以老师为联系，聚在一起的。”

    “你若是在，他们肯定要惊讶于咱们的关系了。说不定还会刁难我。”

    萧炎笑着道：“就算是揍我一顿，也是可以的。”

    “不过，老师你定然不忍心，必会维护于我。”

    “有老师在，我什么都不怕。”

    “我只怕你不在我身边。”

    ……

    雾峰山脚，蓝紫花草如浩浩汤汤的河流，随着微风荡起波纹。

    清风徐来，暗香弥漫。

    白雾飘荡，幽光隐现。

    穿着白色衣裙的年轻孩童在花海边缘发出惊叹声。

    “哇！”

    粉雕玉琢的脸蛋之上，嘴巴惊喜地张开，可爱极了。

    在她身后，一名温婉女子笑着道：“微儿，不要跑太远！”

    “知道了！”

    女孩小心翼翼摘了一朵花。

    “mama快看！”

    女子走上前，小心避开，避免踩到花草。

    “这样……”将花别在女孩头上，女子笑着道：“好看！”

    女孩笑着蹦跳，却因为身量尚小，惹人怜爱。

    如此，不过是药族年轻人的缩影罢了。

    深受爱戴的少族长所居住的雾峰，是药族最美的秘地。

    长辈们往往会带家中幼童来此山脚摘取花草，祈求平安健康。

    山峰之上，山顶阵法之中。

    药慈长老惊喜地感受着身边雾气的浓度，喃喃道：“快了。”

    连他也只能在阵法边缘填补火属性宝物，可见阵法之中，那寒气究竟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少族长……终于要出关了……”

    那一道冰寒如玉，凛然不可侵犯的身影，终于可以再现于药族。

    他是出身微寒的裔民，在底层摸爬滚打数十年，得少族长关照才能获得资源，一步一步有了如今的地位。

    药慈足足看着雾气蒙蒙的阵法半日，这才被冷热交织的诡异感官折磨的不得不离开。

    离开的时候，还在可惜，若是自己修为再高一些，就能守着少族长更久一些。

    一月后。

    药慈远远地将失去灵气的火属性宝物取走。

    此时，山顶之上，低于三星斗圣修为的人已然无法停留了。

    灵魂力量的感知之中，那道冰寒刺骨的气息已然强大到不可思议，似乎随时都会醒来。

    细细感受，似乎还能察觉到那道气息的微弱的呼吸，缓慢，却影响着周围的环境。

    尽管呼吸间都要极力过滤雾气中携带的冷意，药慈仍然不舍得离开。

    他有预感，少族长出关之时就在这几日了。

    药丹族长也已经着人筹备药典，只待少族长出关。

    无人怀疑少族长会失败，这百年间，少族长从未让人失望过。

    他是一支锐箭，穿破云霄，旁人只能仰望。

    他也是药族的明月，悬挂在天空，遥不可及，永远清冷孤高。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忽的，那一霎，雾气似乎陡然停滞，随后，被牵引着徐徐旋转起来！

    一个白蒙蒙的漩涡于山峰之巅形成，卷着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灵气，形成了规模恐怖的灵气潮汐。

    药慈被极为可怕的威慑逼退，被迫退出雾峰，来到山脚，感受到不远处药丹族长等人迅速到来，与其会合。

    虽然漩涡主体在高空之中，仍然有风席卷着山脚，将蓝紫色花瓣吹离，投入漩涡。

    远远望去，一片白色的雾浪夹杂着瑰丽的蓝紫花瓣，几乎要布满整片天空，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静谧而美丽。

    药丹哼笑一声，道：“闹得人尽皆知。”

    言语虽是谴责，可语气格外纵容。

    药濛长老笑眯眯道：“终于能再见少族长了。”

    “真是过了好久，得有三十年了吧。”

    “嗯，此次闭关时间是最久的，不过，看那潮汐的规模，少族长应该是成功了。”

    药丹肯定道：“他何时让人失望过。”

    离得这般远，仍然有寒气席卷。

    “呼——”药松呼出一口气，凝结出一小片水雾。

    “不愧是少族长，周围温度下降不少。”

    地面上，药族人眼见着雾峰上空有异响，纷纷猜测是少族长出关。

    他们成群结队来到雾峰边缘，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裔民，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的药族人赶过来。

    护卫队的成员们维持秩序，省得少族长人还没出关，药族人先闹了个踩踏流血事件，惹他不喜。

    天空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那气旋的旋转速度愈加迅速，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弄风云，把周遭的一切都玩弄于指尖。

    气旋下方，山峰之巅，阵法中心。

    “冰棺”已经布满了裂痕，达到临界点。

    陡然间，“砰”地一声，冰块砸在地面，旋即便引起了什么变动，不断有细碎的冰屑簌簌掉下，在落下途中便化作精纯寒气消散。

    冰中之人仍是无知无觉的状态。

    直到那“冰棺”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形体，甚至有一片洁白的衣角，暴露在外界之中。

    一声脆响——

    余下的冰悉数破碎！

    晶莹的冰花在空中消散！

    冰中之人全貌露出，那是一副精雕细琢而成的姿容，美玉无暇，从头到脚无一不是精致的，直教人自惭形秽。

    手指微动，指尖都看不出血色，通体犹如白玉。

    眼睫微掀，一双赤红如血的双瞳将世间万物映照于内。

    他在这里，尘世再无第二人似他。

    药族少族长——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