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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棋盘,二人相对而坐。李述手里捻了一颗白玉棋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监察御史,沈孝。”“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状元郎好生厉害。”“公主过奖。”“哪里过奖?状元郎确实好文采。‘公主象著玉筷,日食万钱;百姓绳床瓦灶,挂席为门1。’”李述漫不经心地,却将沈孝那封弹劾奏疏一字一句地背了出来。念完后竟是慢慢鼓起了掌,“好文采,当真好文采!”“臣的奏折今早刚递上御史台,晚上公主就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公主才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李述微微挑眉。这句话哪里是夸她记性好,分明是暗讽她眼线多。是呢,这样犀利的人,才是昔年那个为了当官,连面首之辱都能忍受的沈孝。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有意思,沈孝到底为什么要弹劾她呢?为三年前那一夜?不可能。沈孝这样聪明的人,不可能做这种以卵击石、只为报复的傻事。他刚进朝堂,根基不稳,此时就应当低调做官,努力做事。可他却如此高调地弹劾,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和平阳公主死磕。为什么呢?李述只能想到一个原因——有人指使。谁指使的?目的又是什么?想要打倒她?或者打倒崔进之?又或是……针对太子?把玩棋子的手停住了,李述的目光尖锐,直直盯着沈孝。若不是想知道他背后是谁指使,有何目的,李述今日根本不会接见沈孝。不过一个一夜侍奉的面首,根本不值当她废一点心神。“啪”,手中棋子落盘。“沈大人,可会对弈?”“请公主赐教。”白子黑子,棋盘上一场暗战。这残局是方才李述自己同自己对弈后的死局,白子占绝对优势,黑子眼看就要死透了,因此李述才不想再下。这会儿二人重拾棋子,李述先抢了白棋,沈孝只得执黑子。公平?李述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个词。她千辛万苦才有了今天的权势,不是为了放低身段和一个八品小官讲公平的。一盘死局,沈孝是不可能活下去的。除非他主动向自己投诚。……“啪,”一声脆响。黑子落盘,不过一炷香/功夫,死局逆活,绝地逃生。“公主承让。”沈孝道。薄唇勾起一个几不可查的讽笑。李述一怔,捻在手中的白子一时没抓住,唰啦掉在了棋盘上。李述的棋艺虽算不得大邺第一,可她天生聪慧,斗心眼的事情向来都是一点即通,这棋艺一道还从来没有让对手把死棋盘活的情况。更何况还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好生厉害!这样厉害的人,要么做盟友,归入太子麾下。可惜太子背后都是世家大族,根本瞧不起一个寒门。那么……就彻底将他打压,不留任何威胁!李述抬起眼,将眼中冷厉藏在打量之后,认真地盯着他。他今日穿的是朝廷新发的八品官服,正八品的官,官服都是深青圆领长袍。时长安城有句损人的话,说“京官似冬瓜,暗长”,说的就是正八品的官,深青官服套上身,仿佛墙角蹲着的一颗冬瓜。只是沈孝他高而瘦,脊背挺直,因此他这颗冬瓜倒是赏心悦目。沈孝是很英俊的,但与崔进之这种世家出身的清俊矜贵不同,他的相貌更偏冷峻沉肃。眉峰锋利入鬓,眼窝深邃,鼻子高挺。脸型瘦长,又因为瘦,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rou。没有表情的时候,他就那样沉肃着脸,将一切喜怒哀乐都湮在浓稠的瞳孔之下。李述瞧了一会儿,目光慢慢泛出欣赏来,忽然笑道,“以前倒没好好瞧,今日才发现,沈大人当真是个美男子。”浓眉深眼,是英俊,也是冷峻。沈孝刚在棋盘上压了她一头,脑子里正飞快计算着平阳公主下一步会作何反应。掀了棋盘这种场景都在他脑子里过了不止一遍了,可万没想到……她竟然忽然谈论起了男色。闲闲将手肘撑在棋盘上,李述托着腮,凑近了沈孝,又将他仔细瞧了一遍,“当真是英俊。”沈孝怔了怔,竟想不通她这是要做什么。都说平阳公主功于心计,此刻哪里是功于心计,分明是……功于男色。沈孝活了二十五年,生活严谨,读书刻苦,古板地从未有过任何女色之想。若非三年前被李述逼着侍寝,他至今都能是童子之身。也是为此,那侍寝的一夜在他脑子里格外鲜明。那是折辱,是摧毁,是因为无权无势而只能像狗一样讨人欢喜的恶心。李述一边说着,一边竟抬手要往他脸上摸,笑道,“瞧瞧这眉这眼,当真是——”“哐啷啷……”李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面前沈孝面容骤变,一抬手就将棋盘连带桌子掀了满地,他仓皇后退几步,靠在栏杆边,喘着粗气,如临大敌一般死死盯着李述。仿佛李述是毒蛇般恶心而可怕的东西。李述伸出去触摸沈孝的手悬在半空,迎着沈孝厌恶的目光,她慢慢收回了手。脸色迅速结冰。她小时候在冷宫长大,不懂规矩、也没有才学,每逢正式的宫宴,她只会畏畏缩缩穿着新衣服坐在宴席上,像是一条狗不小心坐上了人的席位。宫宴上的人就用这种嫌恶的目光看着她,与此时的沈孝如出一辙。李述忽然轻笑了笑,站起来向沈孝走了一两步,声音轻柔,而冷。“沈大人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非分之事呢。”她笑道,“沈大人放心,本宫对你并无兴趣。不过是想……沈大人这般英俊,深青色的官服倒不大称你白皙的肤色,浅青色倒是适合你。”李述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像凛凛的青竹,是不是?”沈孝一怔。八品官,深青官服;九品官,浅青官服。从八品到九品,不仅仅是品阶的问题。九品小官都是不入流的官,不掌任何实权,做的都是最琐碎繁杂的工作。多年寒窗苦读,换一朝高中状元;一封弹劾奏折,换一身浅青官服。那双尖锐通透的眼落在他身上,仿佛一柄柄尖刀,将他钉死在长安城的深夜里。永世不得超生。“红螺,夜深了,回府。”李述转身就走,长长的裙摆拖在地毯上,仿佛盛开了一地金色的牡丹。开的肆无忌惮。作者有话要说: 摘自海瑞的天下第一疏☆、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