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自私鬼

    冬天的夜晚格外的寒冷。

    “抱歉……我……”看着电梯的层数按到了负数停车场的位置，早雾园张了张嘴，本来想说出的话是:“我自己打车去住的地方就好了。”

    说出口却变成了：“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对，就请让她一个人待着就好了，但是明显拒绝的话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话到嘴边改成了更加委婉的方式。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副可怜样子——凌乱的黑色发丝因为出了汗而贴在腮侧，额头上是触目惊心的乌青印子，本来就刚经历过情绪失控，胸口还因急促的呼吸起伏着，脸部脆弱的肌肤一浸入干涸的冷空气中，就呈现出一种濒死般的酡红。

    她仿佛就是这样，经受蹂躏之后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美得很凄楚，那一双受伤的眼睛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反而让他想起某种驯顺的动物。

    被人类杀死之前，那种惊惶中却依然向杀害它的主人摇着尾巴的动物。

    “不行哦。”电梯门对面就是镜子，相泽显轻松的让她转了个身观察自己的模样，下巴搭在了她的肩上，轻柔地说:“如果现在这样出去，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jiejie是被强暴了吧?”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难以言说的氛围在流通。她从镜子里对上他的眼神，她莫名的感受到他在一点点兴奋起来，环住她腰和脖子的力道都在收紧，像是置身于蟒蛇的腹腔。

    浓密的眼睫阴沉沉地压下来，那双眼眸里用于伪装的那种柔和而瘆人的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机质的冷漠。

    阴郁的，残忍而又漂亮的蛇。

    脑海里开始不断闪回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她几近瘫软在他怀里，感觉开始喘不上气。

    万幸，在最适合的时间，电梯门开了。

    他若无其事的将她放开，转身一个人走在了前面，这一次，换作了早雾园跌跌撞撞的慌忙跟着他，拉住了他的手腕:“显?”

    “……我们是不是很早就在哪里见过?”

    ……

    早雾园在成长的过程中才逐渐认识到自己的自私本性。

    起始大概可以追溯到她读小学的时候，作为她成绩进步的奖励，母亲破天荒的在她生日那天给她买了生日蛋糕。

    那是一个尺寸不大的、裹了一层白色植物奶油的蛋糕，没有花花绿绿的缤纷颜色，因为母亲说那些色素都很不健康。

    一家人很快在晚餐时间享用了那个生日蛋糕，剩下一小块，放入冰箱里，第二天上午上课的时候早雾园心里一直都在惦记着那块奶油蛋糕，放学的铃声一响，她就迫不及待的背上书包一路跑回家中。

    可是，冰箱里，那块奶油蛋糕不见了。

    “……妈，”她找到了正在晾衣服的母亲，急切地问:“我的蛋糕呢?”

    “什么蛋糕?”

    “冰箱里的蛋糕啊。”

    “哦。”母亲毫不在意的说:“已经给你弟弟吃了。”

    她立即哭了，都不知道为什么能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这么大声，母亲恼怒了，顺手抄起衣架就打她，骂她是不是饿死鬼投胎、这么小气。

    再大一点，是被刚熟悉不久的同学借阅书籍，她却支支吾吾找了一个理由说自己不想借的时候。

    “真是的，不想借就直说啊，这么小气。”对方的神情就跟当年的母亲一样恼怒，还没来得及彻底转过身就翻了个白眼，挽着友人走了。

    之后她有主动跟那两人说话，但她们都没再理过她。

    再到后面临近大学毕业时，跟唯一交到的朋友断交。

    本来是抱着感激对方四年陪伴的心情，主动提出请对方吃饭，却被拒绝了，然后对方终于像忍受到了最后一刻苦尽甘来一样，倒豆子般这样在信息里回复她:

    【不用了，以后也不用联系了，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自私，那一次……还有那一次……】

    朋友喋喋不休的诉说着她跟她相处时每一件让她心存芥蒂的事，每一件都令早雾园震撼且无地自容。

    她的第一想法是：这些事都让你这么不舒服记了这么久，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第二想法是：原来我真的那么自私啊。

    她好像真的在回应她人、或提出请求时，从未好好考虑过她人的感受。

    也许她应该更大方的分享自己的食物吧?也许她应该利落的拒绝自己不想答应的请求吧?如果她能以一副更加游刃有余的社交面目来处理这些事情的话，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吧?

    可是从来没有人教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