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合同

    所以她动摇了，这么巧夺天工的作品，老师问她要不要进入。

    她原本觉得自己多余，没必要入镜；可又止不住倾慕之心，情不自禁，渴望迎合美，谁会拒绝与美好事物同行呢？想了很久，终于做出决断，因为很想要一张与他的两人合照，而以他的性子，以后八成不会有。且自己若只是浅浅一点的话，应该不妨碍整体吧？

    于是老师最后在左下角点了一团小小的黑影，仔细看的话，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女人模样。那人在背后默默望向主角方向。这样，她便知足了。

    整幅画装裱好之后，矜贵大气，雅俗共赏。她心里又一次感慨：果然还是他的身份名号管用，自己那点稿费根本付不起！

    然而当天他收到礼物，竟没有太多反应。掀开幕布，神色平静如常，甚至都没多看几眼，就搁置一旁。

    绝对出众的主角居然没自己一个小黑点兴奋？这令她感到奇怪，于自己而言，这可是她耗资最多、成本最高的一份礼了！问题出在哪儿？她后来想想，可能是太过女性化，或者太高调，挂不出来，就压箱底了。

    其实什么也不是，画很好，只是他自己没那么好。

    轮到溪乐拆礼物了。

    他递过来一个纸袋。

    不会又有什么幺蛾子吧？想起上次他的疯狂，居然有点紧张。

    她小心翼翼接过，不确定瞅他一眼，他回以略玩味的表情，扬了扬下巴，意思是继续。她准备拆了，不行，手有点抖，心也不安，得找个地方坐下先。扶着椅子入定后，接着再拆封，缓缓拿出里面的东西。果然是文件，糟了！

    再定睛一看，只见几个赫然醒目的黑体大字跃然于纸上——《财产赠与合同》！

    她一脸惊诧，杏眼圆睁，双唇微张，难以置信望向他。他报以微笑，示意打开继续看看里面。

    她接受到讯号，埋头继续阅读。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连起来就是心惊胆战，一夕之间不会识文断句似的。意思能看懂，意义却不明白。花了好久，用手一字一顿指着，读完五雷轰顶，一团乱麻，还是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数额越大，脑袋越混沌，心情越沉重……

    简而言之，是杜烁把除集团股权外、几乎所有的财产都转赠给了她，包括所有的车、房子、收藏品和其他一些零散不动产，七七八八加起来数以亿记！他自己只剩很早之前和mama住过的那栋公寓。

    没送价值最大的股权是因为：一来溪乐曾跟他自嘲过，不懂经商，也没有头脑，要是被赶鸭子上架怕是会赔光底裤，连秦正雄都不如；二来公司诸事未稳，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可只要某伙人窝着一天，危险就存在一分，未解决好这股势力之前，实在不宜拖她下水；三来时机不当，他作为集团一定程度上的门面，时刻引人瞩目，在已有大笔财产转移的情况下，若再加上股权动荡的消息，怕会引起很多猜疑。毕竟人心惶惶对谁都不好。

    然而溪乐只觉沉重得无法呼吸，天塌了似的，全是惊雷闪电，被头顶一记闷棍生生砸得晕头转向，作为高材生的傲人理智也无法上线。她头重脚轻，不是一般的昏晕，幸好提前坐下了，尚有支撑，不然恐怕直接倒地。呼气有些艰难，喉咙发干发涩，声带好似红肿受损般，无法言语，只能尽力扯开自己衣领，多些新鲜空气灌入。她摸上自己发痒的脖子，试图化解酸涩，以此舒缓压力。

    杜烁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心下大惊，赶紧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她接过，半口气都来不及换，慌不择路咕咚咕咚全干了，只两秒，杯子见底。他识趣地把空杯接走，续满了又递过来。如此两杯之后，她终于能有些正常神态。

    冷静下来恢复理智后，她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犯事？他想不通她这是什么脑回路？顿时哭笑不得。“怎么了？我什么事也没。你看好！这是送你的一周年礼物”。

    溪乐犹自不信，没听见似的，只顾自言自语“电视里都这么演的，男主犯罪、准备逃跑前，会先把财产转移到可靠的地方”。

    他再也忍不住，嗤笑出声，“你想多了，小傻子！”捏了捏眼前人吹弹可破的脸蛋，试图唤她清醒，“我清清白白，合理合法，哪会有这种事！”

    “那你这是？”她想不通，这么大一笔巨款从天而降，毫无预料、毫无理由砸在自己头上，简直如山般沉重的包袱，是她承载不了的压力。怪不得他之前莫名其妙要自己的签名。

    “送你的”。他说得支支吾吾，底气不足。

    “不行，我不能要”。她拒绝得字正腔圆，一本正经，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这下可让他吃瘪了，他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溪乐义正严辞让他收回，他虽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却倔着不肯。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僵持着。

    溪乐率先让步，毕竟今天是个好日子，也是他一番心意。于是尝试着缓和氛围，用好声好气的语调找台阶，“干嘛一次送这么多？”她不理解。

    那边他也在发愁怎么解释。之前有想过这礼不好送，没想到这么难！她这么坚决！可能突然一下子，确实难免令人起疑？他苦思冥想如何组织语言回复，自圆其说，好令她放心。可每每这时候，越是重视，越是紧张；越是紧张，越是结巴，到最后磕磕绊绊，反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来。

    他急得直冒汗，掌心潮湿，四肢发抖，而且面露难色，眼神发虚。内里明明有好多掏心窝子的话，此刻却欲言又止，个中复杂缘由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