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衣
孝衣
殷宓整夜都在失眠。 那白狐方才见她一直不回答自己,似是觉得无趣,将四枚光球从尾间甩到地上,拧着身子,一蹬后腿,便从紧闭的窗户穿了出去。 了无痕迹。 已经出现了身死之人以灵魂形态归来,自己灵魂出窍又被狐狸叼走的诸多事情,一只能够穿墙说话的动物已经说不上令人惊奇。 奇怪的是... 她的声音,和之前她见到的苏美人,好像一模一样。 殷宓烦躁地在被子里转了个身。 那天第一次在外面见到苏美人,也的确是先见到一只毛绒绒的动物... 难道她真的不是人? 那父王,又有没有察觉? “这种事,哪里能随便开口呢。” 那苏美人正受宠,论身份又是自己的长辈,贸然开口,绝对没人愿意相信。 可自己又连半点证据都没有。 思即如此,殷宓长叹一声,对此颇为头疼。 罢了。 天色已然放亮,还是先去看看母亲。 唤来女侍梳洗,又整理好发髻装扮,待殷宓走出殿门,外面的天空已然是清新的淡蓝,空气中泛着清晨微凉的湿意。 她已经打好了提前量,按照往常,姜王后这时应当正在梳洗。 殷宓心中着急去见母亲,没一会儿便到了姜王后的宫殿。 肃穆的大殿一如往常,院落的大门敞开,几名白衣侍从在院中打扫,见到殷宓马上低垂着头弯膝行礼,并未阻止她进去的脚步。 “母后呢?还未起吗?” 刚进到屋内,姜王后的贴身女侍便迎来上来,但殷宓左右瞧了瞧,却并未见到母亲那熟悉的端庄身影。 就连珠帘之后的床榻上,也只能隐约见到叠的整齐的锦被和软枕。 这么早...母亲会去哪? “母亲是去找哥哥了吗...” 殷宓努力思索着姜王后可能的去处,转身继续想那女侍询问,但等真正见到那她的模样,心中却是一凉。 女侍依旧是端庄的白色长裙,头上佩戴着两支素簪,但额前,却缠着一段白绸。 和那日,在院中跪坐着的姜文焕一样的白绸。 “回禀殿下,王后天不亮去寻大王了。” 那女侍朝殷宓笑了笑,但眼神却是一片空洞,就连笑意也带着几分牵强。 明明昨晚,她还因为姜王后终于肯好好休息而高兴,今日却好像直接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母亲...” 殷宓想要说话,嗓子却好像被塞进了块崎岖的石块,将喉咙割破,从咽喉深处逐渐泛出腥甜的血腥味道。 前任东伯侯身死,东鲁之人一身孝衣本该天经地义。 可东伯侯的死因,却并不光彩,而是被她的父王敲下了谋反的大罪! 姜文焕尚且不敢在人前披麻戴孝,但这女侍却是在所有宫人侍卫的面前系上了白绸。 只有一个可能... 殷宓不敢接着想下去,转身便想离开,袖子上却传来一阵拉力。 “放手,我要去寻父王,你就不怕母亲被责罚吗!” 殷宓努力想要将胳膊从那女侍手中拽出,见她死死不放手,甚至直接跪在地上也要拦住自己的脚步,却仍旧不敢高声斥责。 若是外面的侍卫听到声响过来,见到她这样的打扮,怕是马上就会将人押下。 “你是母后从家带来的侍从。” 殷宓声音有些哽咽,低头望向那死死抱着她胳膊的女人。 “你怎么能...怎么能拦着我去救母亲...” 那女人已经上了年岁,在殷宓小时,也曾贴身照顾过这位脆弱的小公主,见她逐渐脱力地向后踉跄,流着泪向自己质问,不免也眼眶发热,任凭泪水流下,却不敢松开双手。 “殿下,这都是王后的命令...” “王后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您和太子,现在太子殿下本就惹了大王忌惮,您更不能将自己送进这摊浑水啊殿下!” 女人字字垂泪,说出这些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脱力似的瘫倒在地。 殷宓的胳膊终于被松开,绣着繁复花纹的长袖带着被攥出的褶皱垂下,殷宓却并未再动,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明白这女人的意思。 母亲,应当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谋反之词确实未从舅舅口中出现,殷宓也想不出来,父王究竟为何一定要血洗大殿,那高大英武的身影在她眼中,已然染上拭不去的血色。 姜王后有时候,可能并不像一个足够温柔小意的妻子,而是如同一个生在深宫的臣子。 君王误入歧途,臣子死谏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 “那哥哥呢?” 殷宓突然想起了什么,扶起瘫倒在地的女人,焦急询问:“哥哥可知道母亲的决定。” 女侍摇了摇头:“王后叮嘱,不要向太子殿下透露任何消息。” 殷宓知道为什么。 她的兄长从小在军营被cao练着长大,性格带着几分急躁,若是知道这件事,要么直接拦住母后的行动,更可能的,是要求同她一起去寻父王。 “我知道了,我会去拦着他的。” 但她没有直接去寻殷郊。 殷宓在走前试着劝说那女侍摘下白绸,安全等着母亲回来,但她却只是沉默着摇头,殷宓再三劝阻无果,也只能由着她。 然后却是直接寻到了鹿苑。 虽然名为鹿苑,但实际上却是个面积极大的宫殿,美轮美奂的楼阁,甚至还存着几个池子的天然温汤,是殷寿下了朝后最常待的地方。 几头幼鹿呦呦叫着拱到殷宓身边,蹭着她的双手,半晌,却又讶异地抬头,不知道她怎么没有向往常给它们爱吃的饲料。 殷宓则是眸色沉沉,望着最内侧的一个小殿,里面隐约向外飘着还散发着热气的白雾。 那是最大的一处汤泉,她刚才问了宫人,得知父王殷寿下了朝后,便带着美人苏氏进到了里面。 那侍从犹豫再三,却又小声告诉她,方才姜王后一身孝服进了去,脸色不大好,让殷宓若是无事,还是先回去为好。 殷宓没有回去,则是寻了处能正好看到殿门的亭子坐在里面,目光不错盯着大门。 她想第一时间看到母亲... 旁人她不放心,无论是什么结果,她都要第一时间知晓,然后才知道究竟要怎么拦下殷郊。 但预防万一,殷宓还是让身边人去殷郊身边候着,若是没见到自己便传来消息,一定要尽力将人拦住。 等了半晌,里面并没有半分动静,却从外面却突然跑来一小队侍卫。 甲胄佩剑,是正在当值的,守护殷寿的近卫。 “你们要做什么?” 见他们停在自己身前,殷宓皱起眉,颇有些不悦。 却没想到,为首的北方质子面露为难,朝她拱了拱手:“得罪了,殿下。” 然后直接上前,将她直接押住了双臂。 “你们做什么,还不放开我!” 尖锐的痛感从两臂关节传来,殷宓想要挣扎,但男人的力度实在太大,她的动作简直如同蜉蝣撼树,连眉头都不能让那个侍卫皱一下。 她身边的侍从想要救她,也直接被后面的侍卫押着跪在了地下。 那侍卫面对殷宓的挣扎到底也不敢真的用力,只是将她双臂剪在身后,沉声道。 “殿下莫要挣扎了,这都是大王的吩咐,让您先进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