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同人小说 - 庆余年建右系列在线阅读 - 逐日战车

逐日战车

    虚白的手指随意从桌上勾起一张泛黄的照片,前主人燃烧的烟灰还散落在木头框架的各个角落,为少年的窄脸添上三分温度。那笑很勾人的,令光线从四处赶来,飞快地加深他鼻尖上显眼的痣;黑色的,狭小的,如宇宙中洁白的白矮星一般燃烧的事物,迫使男人从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他叹气的原因——或者先说,他叹气的模样,像是一个发愁的慈父、或者一个丢失了岗位的中学校长,一种介于人伦和教育之间微妙联系的角色,令人很好的将他的面部表情与手掌上支着的这张相片联系起来。

    他坐在一个三角形的平方中,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依次从门框走进去,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蠕虫一般坑坑洼洼趴伏着的是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楼梯,漆黑的老鼠成群的潜伏在这里,仿佛男人与这座楼生下的一群稚嫩的孩子,夜晚时齐声从左边的管道跑向右边的排水口,发出百万轰鸣一般彻夜的震响。前厅不大,勉强摆下一张沙发和一把办公用的椅子,透过斑驳的布面向尖叫着流下脓水的墙纸看去,奶黄色哥特式纹路印着90年代海派装修惯用的样式,男人就倚在这块墙上蹭着、摆弄着桌上为数不多的照片。在他正对着的门的里面,浴室和厨房相对而立,如同少儿刚被拔掉的猩红的牙腔,空荡荡的蜷缩着。厨房里头随意摆放着几把煎锅和黑碗,吃馄饨用的木勺子,随便烧一壶水,蒸汽就挤满一屋子;这就更不用说男人洗澡的时候了,为了不让溅出来的水花将瓷砖泡烂,他只能站在六寸的铁桶里用另外一个塑料盆接水往身上浇。每次一想到洗澡两个字,男人就忍不住浑身哆嗦,两米高浴室永远关不上的铁窗,是这个两房一浴唯一的进风口。强劲的西风裹挟着银针一般的雨点往他身上砸,迫使他一边抹肥皂,一边用胳膊抱住自己,企图留存一些温度。

    洗完澡后,他习惯性来办公地点一支烟。少年的图片被他贴在电脑的支架上,夜晚的无数次,他像刚刚做的那样,捋着湿润的硬发,胸前光裸着,白色的浴巾将腰部缠绕起来,用沾着烟灰的手细细摸起少年的脸。

    三年零九个月,他清晰的记着世界将他和他的孩子剥离的时间。角落里放着他的钱包,斑驳的身份证下面压着两尺厚的诉单。

    今天是范闲出狱的日子。

    范建记得多年之前第一次见到相片上差不多年纪的范闲的时候,自己还在李云潜手下办事。那时候李云潜合着他们夫妻亲戚几个,联合在郊区办了地下赌场,专找年轻的孩子们进行拳击比赛。李云潜是他的大学同学,比他稍矮一些,弱视,总是戴着墨镜,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那个被打死的孩子叫李承泽,是李云潜的亲儿子之一,范建还记得他小时候刚生出来的样子,和范闲一样rou包子一样的白脸,圆润翘起的鼻子,扑腾着四肢开始学习早教、听老实收音机磁带里的月光宝盒,像平常孩子一样上幼儿园、上初中,是几个孩子里面最安静的一个。这使得范建总是幻想着,李云潜如此钟爱地下拳击场的生意、也如此迫切的鼓励几个孩子将彼此视为对手,只是为了现阶段将适者生存的价值观灌输进孩子们的心里,并不是真心实意让他的儿子们自相残杀。范闲和李承泽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甚至因为血缘稍远的关系,范建甚至能看得出来范闲对于李承泽来说比另外几个兄弟更容易亲近一点。当范闲从奶奶家被接回来之后,是李承泽率先拿出拼图和旧手套与范闲一起玩,从早到晚,两个孩子形影不离的在一起。

    他记得范闲第一次登上地下拳击场的头条的时候,灰扑扑的带着李承泽来家里吃饭。姨妈不在,范建就亲自下厨煮稀饭、切猪头rou给两个孩子吃,那时候他还在别的公司上班,李云潜的事情他只插足一般。做饭期间他听到李承泽与范闲抱怨:“真羡慕你,有个关心你的爸爸。”范闲则很大声的说:“嗐!我爹天天管我,连玩电脑都要掐着秒表来,我都快郁闷死了。还是你爹好啊,给你零花钱。”那时候范闲十九岁,拳头硬得出奇,窝里窝外打了个边,胸口脚踝全是伤疤和积攒的茧子。李承泽呢,依然白净的出奇,范建没有看见过他打比赛,只是听说他比较聪明,是个小理论派,靠着脑子也赢了几场比赛,只是总是输多赢少,急功近利。饭后范闲带着李承泽来他的房间参观,玻璃橱里挂着三三两两的奖牌和奖状,吸引李承泽的是罗贝西·拉米雷斯的海报,还有一箱子整整齐齐摆放的CD,他问范闲平时看什么,范闲说这些不是电影CD,这些都是些歌,摇滚、抒情,都有。

    两个孩子就插着音响在小房间里听了一下午的歌。直到夕阳垂下来,锥子一样将地板一节一节缝好穿起来,李承泽才慢悠悠的打开门,告诉范建他要回家了。他的脸有些红扑扑的,额角也沁着汗,范闲从他背后闪出来,表情似乎是有点心虚。

    “自己回吗?”范建记得自己当时随口问了一句,他弯着背背对着台灯一字一字校对着表格电脑中的报价,来不及顾及两个孩子的心情。李承泽走后过了一会儿,那门廊里清脆的喀哒声消失了一分钟以上,他又见到范闲出来,很茫然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反过来抱住了他。

    “爹。”他说,“晚上吃什么?”是那个时候他才迷糊着看出一丝端倪,因为范闲的脸也是红扑扑的;但是他不像李承泽那样很坚定的离开,他迷茫的留在了原地,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甚清晰。他不知道任何事情代表着任何东西,就像他之后抱着养父哭、说自己不想离开他,他似乎是应季的一只蝉一样落在了枝繁叶茂的家族树上,那树挽留他落下一个蚕房,却自始至终没有许诺他成蝶。范建也无意识的向他许诺一些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目标,他与李云潜不同,后者是意义不明的索取、他更像是有目的的给予,范闲的仇恨很直接,即便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到底为什么要杀李承泽,但是范建能感受到他的恨很直接。与李承泽的命运交汇开始,范闲就经常低着头,打拳的时候也是,像一头愤怒的公牛;甚至连李承泽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说了一些无效的玩笑、与自己本心违背的傻话,但是范闲相信了,因为他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心里很成熟,大概有五千岁,炎黄活着的时候他就开始驻扎自己的营地,不让那些防线奔溃。

    李承泽再也没有来过他们家听歌。

    三个月后,范闲在地下拳击场失手将李承泽打死。他无效的散发滔天的怒火,不肯与任何人(包括亲生父亲李云潜)和解,不过后者正担忧着自己做的违法生意,于是连李承泽的死都没有公布,草草编了个罪名将范闲送进去闭门思过。这几年范建辞了工作来陪他,他也一言不发。他的眼泪很具象化,落在小小牢狱的各个角落,他不和范建注视,偶然有一次他开始开口说话,第一句话就是:

    “好了……你想要我的关注……你想要我全身心的关注你……现在你得到你想要的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范建怎么也想不到。

    范闲粗糙的手强硬的抚摸着他的后背,令范建感到瑟瑟发抖,后者含着他的耳垂将他吻到在棕色的枕头上,像是一块掉进蚌rou里的珍珠一般陷在他怀里,一个真正的无辜者——被抛弃的孩子,令人心碎的受害人。范建侧头呼吸,整个鼻梁都贴在狭小的硬面沙发上,他感觉自己的衬衫被掀了起来,那双抚摸他肩膀和后背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抚摸他的胸口和肚脐。他因此而含混地、亲昵的呼吸了一声,紧密的感受着孩子和他相连时甜蜜又痛苦的关系,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一面断电的路灯一般抚摸残存的灯泡,感受几小时前还在闪耀的温暖,直到四肢都融化在一起,范闲跨坐他在他身上,从未真正直起过背脊。拳击手融化在他身上,仿佛往煎锅里刺啦一声打了一个荷包蛋,表皮迅速泛起泡沫,簌的一下变成纯白色。范建的头往左摆,他就往左边亲他;反之就在右边亲他,直到范建被亲得无可奈何了,比他稍微高一些的男人也将手收回来,开始解开他的衣服,他贪恋的,在眼镜下少有闪烁的双眼开始频繁在少年苍白结实的rou体上跳跃,仿佛在岩浆中玩起跳房子,他点弄着几块淤青和伤疤,更多的是骨头的突起和内陷的悲伤。当他们抚摸完对方的身体之后,几乎是同一刻、同一秒、在数万光年外所有星球一齐向着黑洞爆炸的那一厘中他们抬头吻在一起,在那样的一个瞬间中,范建立刻被吻得向后褪去,他被压在身下,头过分的后倾,鼻尖瑟缩着,被男孩额前的软发戏弄,几乎是在决战的瞬间就败下阵来。

    他无意将亲密行为也上升至拳击,但是这是范闲喜欢的方式,喜欢取胜和被宠爱。他的手指向下伸去,同年不断挖掘湿润海滩上透气的蚌的记忆浮现,他像当时拼命伸手往下寻找着rou色旖旎的温暖一般去寻找范建的弱点,那个比他苍老得多的男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他的男人知晓他的目的,他高高的浪潮将范闲托起,双手勾着他的脸蛋与下巴,直到那争强好胜的双眼陷入他不公义的爱中。范建清晰的认识到,这是一种渴望,而非堆叠起来勉强的感情,他们只需要这爆发的一瞬间就够了,清醒之后谁都不会再认识谁;他想起墙角发霉的杂志,橘红色衣柜里被锁着的,静止的奶油色的青年们,他想起范闲对他说的所有话,两人在路灯旁抽烟时,范闲向上看着他、散发出自信且笃定的眼神。他记得电视信号台不稳,雪花状的梦那么遥远,范闲从动物世界穿越,满身鲜血,戴着一幅金红色塑胶手套,疯狂的打着对手的腹部。裁判叫停的钟声很响亮,他在这里也能觊觎着得到,他无数次希望——那个在擂台上被范闲击打到死的人可以是自己,他多么的渴望孩子的拳头,将骄傲的他打死、将无知的他打死、将傲慢的他打死;当记者们围涌而上的时候,他会轻轻的说出那句原谅和不后悔。

    忽然,范闲痛苦的呻吟一声,将他的腿撤下来。此时自信的神色顷刻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惊恐,从未见过范闲这样的表情,令范建颇感慌张。他不由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范闲说:“你疼吗?”他的手摸着范建的大腿根部,试图舒缓结缔组织紧张的缠绕,他的yinjing顺势滑了出来,血粘稠的挤兑在上面,像是复仇的蛇一般吐着信子。范建也呆呆地注视着他,仿佛不敢相信那实际上是自己的血,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下半身撕裂般的疼痛,范闲的yinjing精神饱满地翘着,他却沮丧的看着他,那东西在反光中发亮,简直像个匕首状的凶器。范建屏息凝神,他又叹息——这不是你的错。他说,错就错在爹错了。

    错就错在爹错了。他站在公堂前虚弱的、发出这样的声音,五岁时递给他一只没有翅膀的蜻蜓。他记得范闲还是个孩子时的残忍,几乎与李云潜如出一辙,他记得自己如此纵容——这种纵容简直是没有章法的。范闲总是带着一种必胜的野心,那野心最终将他们害死了。这句话他酝酿了三年,最后终于在这一刻泻出来,范闲在他身上由此一愣,浑身镇住了,似乎是不相信刚刚这句话真真实实地落在了两人之间。这三年的凄楚和孤独、对于李承泽或者李云潜或者对自己的怨恨,因为这句话明确了方向,一股脑地朝着认错的男人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