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水

    第一章

    “晚上下班记得去相亲。这次再不去，你就不要回家了。”何明月见女儿从房间里走出来，把吃了一半的粥碗放了下来，抬头朝她喊道。

    这么小的家，夜里隔着一道墙都能听到隔壁的各种动静，却总是喜欢咧着嗓子叫唤。

    “知道了。”王兮有气无力地应答。

    从23岁到27岁，她的抗争精神早在无数次的争吵中消磨殆尽。

    不是没有独身的想法，   可在小城市里当一个异类的代价实在太大。

    连穿个吊带出门，都会吸引街头巷尾的眼神与议论，更别说是不婚了。

    在这座小城里，普通就是规则，出格就是犯罪。

    她直接越过了坐在餐桌旁的母亲，走到门口穿鞋。

    “吃不吃随你！”何明月嘴上这么说着，却用力把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敲。

    “这么大的人了，说你两句就跟我发脾气。要不是为了你，我会这么早起床做早饭？每天耷拉着一张脸，搞得我欠了你一样。”

    王兮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的，穿好了鞋，拿上放在衣架上的帆布包，打开门往外走。

    何明月仍在自顾自地抱怨着，直到关门声响起，才意识到王兮是真的走了。

    她一下子急了，赶紧趿拉着拖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边，打开门，对着正下楼梯的王兮说：“我把晚上吃饭的地址发给你了。你从学校直接过去。”

    王兮到了学校，还没来得及放下包，就赶去教室里管着学生晨读。

    她今年是第一年当班主任，前几天她们班有好几个学生在晨读的时候说小话，被巡逻的教导主任抓住，连带着她也吃了挂落。

    “纪律不抓好，成绩就上不去。”这是教导主任的至理名言。

    王兮面上低头承认错误，可心里却不那么觉得。

    她高中时候的年纪第一，最是调皮不过。

    每天早自习的时候都偷偷溜出去打篮球，上数学课从来不听讲，只顾着自己开小差。

    老师也不管他，只是偶尔在解不出来题的时候，把他拎上讲台，让他给大家讲一下，美名其曰给他锻炼的机会。

    当然，这些也只是王兮在听她们班女生讨论的时候，顺耳听到的。

    毕竟她的成绩从来不拔尖，是没有机会和年纪第一一个班级的。

    “你们班这次期中成绩还不错，接下来要继续努力。那你先回去吧。”教导主人深谙胡萝卜加大棒的经典教育原理。在一阵批评之后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表扬结束了这次谈话。

    “好的，谢谢主任。”

    办公室的同事总说王兮是死鱼脑袋，都不说在领导面前抖机灵吧，连说句软话都不会。

    每次领导和她说话，总是一来一回的，就算是再能说的领导在她面前说上个十分钟就败下阵来。

    好不容易等到早自习结束，王兮回到办公室，刚把包放下来准备去教室餐厅吃个早饭，手机那头又传来了一个信息。

    “王兮，晚上高中同学聚会，你不来吗？”一个高中好友私聊她。

    说是好友，实际上她们在高中的时候并没有讲过几句话，只是因为大学毕业后都在本地，才一起吃了几顿饭。

    “不去了，晚上要去相亲。”

    “好吧，那就不打扰你了。”同学发了一个小猫后退的表情包。

    王兮见她没有再说什么，正准备把手机放进口袋。

    要知道，在办公室看太久的手机也会引来同事的侧目。

    哪知道那头突然又发来一条没头没问的信息。

    “今天晚上，理创的人也会跟我们一起。听说之前那个年纪第一也会过来。”

    王兮的心跳了一下。

    但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天上的鸟雀，她是地上的泥。

    哪怕是得以窥见他生活的一角，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都不敢去奢望，不敢去嫉妒，生怕看了一眼，就会把自己用好多年淡忘的心再挑出火花。

    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认命。

    与他不同，她的生活还是一潭死水，重复再重复，像这座小城的每个普通人一般，被生活的洪流所裹挟着朝前跑。

    “不好意思，真去不了。”

    那边见她还是毫不动摇，直接发来了一串语音。

    “相亲可以天天有，可见男神可只有这一次机会呀！“

    ”对哦，差点忘了，你那时候也不迷他。我们在讨论的时候，你听都没听，一直在座位上写作业。

    “你说家长也真奇怪，小时候严防死守不让谈恋爱，你这种心如止水的可以算是她们心目中的道德标兵，模范生了。可一毕业，人就变成昨日黄花了，你这种道德标兵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她们口中木纳，不解风情，连恋爱都不会谈的书呆子了。”

    王兮耐心地听完了她发来的语音，又看了一眼手机上方的时间。

    回信的手指顿了顿，才又打出来了一段文字。

    “下次，下次有机会再聚吧。”

    她把手机塞到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捧起桌上的试卷，就往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