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非
心非
洛水自然是不认的。 在外,她是乖巧懂事的小师妹;在此,她是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如何能对这妖怪生出什么想法来? 一切都是意外。 单论此情此景,她自然是想逃的,毕竟谁能不怕妖怪呢?尤其面前的这个约莫是真的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不,他已经在料理她了。 他明知自己齿牙锋锐,却半分收敛的意思也没有,反咬得她唇瓣流出了血来。 她倒是有心扼制这奇怪的心动,可这妖怪不仅手上可恶,还生了一副让人瞧上一眼就浑身发热的模样: 她可不稀罕什么宽肩蜂腰猿臂,反正还在他人类的时候,她便已看了仔细,虽是不错,却也无甚稀奇——然谁能想到,风俗地理志中那形象难辩的妖怪落地之后,就成了这般秀色可餐、专为勾搭人而生的模样? 《博物志》中只道鲛人生于南海月升之地,多貌美,善织绡,可从未写过他们的发色如月如晦,就连这原先这“丑黑”的肤色亦如缎子般光泽柔滑——如此深肤与银发相得益彰,便如月光行于晦夜之中。 如此,哪怕他齿牙如鲨、双瞳似蛇、耳覆翼骨,落在她眼中亦有了难以抗拒的妖异锋锐之美。 偏他还不自知——她都已经表现得这般明显了,这蠢货却还在啰唣,想要用些粗鄙之语激她,逼她亲口承认喜欢妖怪。 ——她自然是不能认的。 哪会有人类大小姐亲口承认自己看上了妖物呢? 简直是不知羞耻,疯狂至极。 可她心头一阵又一阵地发热,只想与面前这冰凉的皮rou贴得紧些、再紧些。 于是她只能竭力咬唇,避免让这家伙瞧出更多端倪,平白让他占了接口头便宜。 这样想着,她毫不客气朝他那耳翼上挠去。 可甫一触及那薄薄的翼膜,他立刻惊跳起来。 “摸什么?”伍子昭一把捉住她作乱的手。可这一动作,便没了钳制她的手段,只能靠下身鱼尾将这不老实的东西压住。 “再乱动就真吃了你。”他露出尖齿威胁,身下人果真就白了脸。 他只觉得她这模样格外入眼,又想低头去咬她。可未及碰触,便见她长睫轻颤,竟是当真落起了泪来。 于是他便有些下不了口了。 “怎么?”他笑道,“莫不是真怕了?” 她抽泣一声,含含糊糊吐了几个字。 他没听清,下意识地凑近了些,就听得她猫也似地泣道:“我道如何……这般啰唣……原是根本没有……” 他只觉迷惑,不明她所言何物。 可还未等他想明白,便是脸颊一疼——身下这物半分客气也没有,一口便咬在了他脸上,边咬边骂: “没有便是没有,不行便是不行,何苦来乱我撩我——滚开滚开,莫要碰我,原还觉得你这模样……何曾想真是个不中用的!” 他太阳xue突突跳了起来,终于明白她所言何物。原本发寒的身子热意上涌,却是被气的。 可她哪里懂得何为“节制”,只继续骂道:“横竖都是难受,你不如给我个痛快,咬死我好了!”说罢又咬了他一口。 咬完,她约莫终于记起自己并非真的想寻死,便又梗着脖子道:“若我真横尸在此,你便真成了那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魔——你要现在滚开,或、或变回去,我便考虑放过你……” 洛水说着说着又觉出几分不对来:面前妖怪如何这般沉默? 正要抬眼去瞧,就觉眼前一黑。 不待她再次着恼,他已一口咬了下来,将她箍了个结实,哑声道:“到底中不中用,你自体会罢。” 说完不等她反应,他已再次俯首,叼住她永远吐不出好话的嘴,重新将她那双勾人的眼给遮住,懒得再去考虑她到底受不受得住。 他算是瞧出来了,她从头到位都只是馋他身子。 不管她有没有什么未婚夫,也不管他是不是什么不懂风情的门客护卫,甚至不曾顾忌他的妖怪长相,就只是馋他。 她同她那未婚夫相处时,总会有意无意地拿眼瞟他,仿佛根本记不起自己婚约在身。 未婚夫不在时,便在他眼前乱晃,尽捡些有的没的打搅他,对她那捡来门客隐晦的注视毫无所觉。 还有方才她望见他这妖异模样时,便是一副双腮晕红的模样,眸中只有痴迷惊艳,哪有半分害怕? ——当真是直白胆大,也愚蠢得可怕。 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他怎么就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人类?如果知道的话,他大概会更早地捉住她,而不是任由她在他面前同其他男人亲近,再肆无忌惮地于他面前乱晃。 “你这可真是个……” 淡淡的怒意连同粗鄙的话语在喉咙中转了又转,已然到了唇边,最后也没吐露出来。只因此情此景之下,她必然无心理会,甚至听了之后也只会动情更甚。 他没有去证实,却在此刻莫名明悟,于是便也只能顺了她的心意。 他喘着气啃咬着她的唇,再无方才半分小心,利齿很容易便划破了她柔嫩的唇瓣,将口齿相交间流溢的口涎浸染上血腥的气息。这般味道很容易便激发起了他的凶性,尤其是在此刻,他分明便是一只妖物。 于是他以妖物的方式对待她便顺利成章了。 可她真真是无知无畏,一如往常般毫不体谅他的心意,只顾与他纠缠。 ——如此,反倒是与他有些相像了? 他恍惚,不知如何脑中便划过这般荒谬的念头。 然垂首再看,只见身下人无处不柔软洁净,同他这覆鳞生尾的异类模样自是毫无半分相似。 ——是以他们断无可能是同类。 分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然了悟的那刻,原本心下浅淡的恨意不知为何又悄然加深了些。 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就这样抱着她悄然滑入水中。 他其实不想如此。所以他警告过她,让她莫要靠得太近。可她还是不知所谓地试探着,妄图越界——哪怕这样的越界可能会要她的命。 所以这怪不得他。 不知不觉中,两人一道没入了水中,缓缓沉落。 他逐渐加深了与她的吻, 细细的气泡不断自她唇角冒出。 她对危险恍然不觉,似快乐得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水下岸上,当然亦无从发觉他不知何时已悄然松手。 他有些好奇,待她睁眼之时,若发觉自己已近溺毙,又会作何反应? 是惊惶失措?还是幡然醒悟?亦或是追悔莫及? ——无论如何,大约都会痛哭吧? 毕竟平日里,她最是娇气爱哭的,哪怕人类之中,他亦未见过她这般爱哭之人。 这次他应当是不会心软了,毕竟在这水域之中,人类的泪水当是无从得见的。 可一想到她无论如何哭泣也不见泪水的可怜模样,身子就背离了自己的意志般,双臂一捞,便又将她重新抓回,纳入怀中。 他想,他并非真心要杀她,他只是想看看罢了。 垂首渡气的刹那,有什么缠了上来,然后他的脸便被捧住了。 她吻了上来,毫不客气地攫走里面最后一点空气——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同时看清了她的表情: 她似是如梦初醒一般,眨了眨眼,可在望见他的时候,却未如他所期待的那般露出哭泣的表情。 相反,她眼神重归迷醉,双臂勾紧了他的后颈,凑近他那骨刺锋锐耳廓,满足无比地在上面咬了一口。 “大师兄,你这样子可真好看。”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