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小猪喝水
第十四章:小猪喝水
闻雀看起来就像刚在家吃完晚饭,出来遛弯散步的小登。 拎着个商场里标价几千块的小水壶,穿着最新款的夏季运动套装,从头到脚都是牌子货,原本被班主任三令五申必须去剪了的头发也没剪,随手抓到脑后,修眉俊眼,五官轮廓格外明晰,倒是比在学校里还要更骄矜富贵些。 他外形确实优越,高出同龄人水平太多,学校里常常有女生目光不经意地看向他,或是好感或是好奇,失聪反而让他多了种奇怪畸形的吸引力。 以前在福利院,明棠见过很多小孩,天生有这个病那个病,这个残疾那个残疾,像一张张难得千奇百怪,故意为难人的数学考卷,空气里漂浮着长长一串巨额数字,残疾与自卑种在他们的童年,变成骨头里滋生的霉斑,没人会注意到他们,也没人愿意在他们破破烂烂的答题卡上,重新写下一个“解”。 直到看见闻雀,明棠才意识到原来残疾小孩也可以被养得很好。 哪怕听不见声音,说不出话,也依旧有人愿意往残缺的种子上浇水,让他们能如青松般挺直,肆意蓬勃地生长。 他的父母在闻雀这张考卷上填写了趋近满分的答案,明棠却不知为何,明明走出了福利院,仍会在闻雀每一次朝她看过时,产生隐秘的难堪与困窘,很想捂住自己胡乱填写的考卷,低到令人发笑的得分。 但闻雀还是看到她了。 猪在明棠怀里惬意地翻了个身,整条街安静得只能听到它“哼哧哼哧”的打呼声。 “这是你的猪?” 明棠看他手里拎着的宠物牵引绳和小项圈,开口打破安静。 同桌一个学期,她已经习惯把语速放慢,见闻雀真的点头,她无言几秒,弯腰把小猪放下来。 谁知道猪倒是娇贵上了。 一被放在地上就开始撒娇耍赖,躺在地上打滚,四只猪蹄乱蹬,叫得比过年杀猪还惨。 闻雀瞬间敛了眉,视线从明棠嘴唇调转到猪身上,表情变得冷峻严肃,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口哨用力吹了下,小猪立刻不叫了,四仰八叉,静静地躺在明棠脚边。 闻雀含着口哨,又短促地吹了两下。 神奇的是明棠听懂了,他说“立正!” 果然,小猪从地上爬起来,头顶的“胎毛”像被暴雨打过的蒲公英,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紧接着,口哨声变成了“向右看齐!” 不知道是没学到这一步还是因为猪没脖子,这回小猪没反应了。 闻雀拧眉走过来,抬脚轻轻踢了踢小猪屁股—— 还没有他鞋码大。 这只小猪大概是天生微笑唇,被某个“大脚星人”顶得翻了半个跟斗,仍嘴角上扬着地站在明棠脚边望着远方,一动不动,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明棠低声问:“它怎么了?” 闻雀看了明棠一眼,又看了眼她包侧的保温杯,闭眼捏了捏眉心,最后还是屈腿半蹲下来,拧开手里小水壶,用壶盖当杯子给它装水喝。 明棠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猪喝水,被萌得倒退半步,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它埋头“呼噜呼噜”地狂喝一通,鼻子都浸在水里面,又小又胖的身体跟着喝水的节奏一颠一颠的,卷卷的尾巴开心乱甩,普通的冷白开被它喝得像果汁。 杯盖里的水很快见底,小猪嘴巴边一圈都是湿乎乎的,鼻孔轻轻耸动,用堪称天真单纯的眼神抬头看着闻雀。 大概是没喝够的意思。 但闻雀水壶里已经没水了。 在一人一猪的道德注视下,明棠沉默几秒,抽出包侧的保温瓶拧开,弯下腰,把杯盖倒满了。 “我以为你家只养小鸡小狗。” 明棠也半蹲着,低头看小猪继续埋头苦喝,“没想到还养猪。” 闻雀掏出手机打字,纠正:【是孔雀,而且没有狗。】 明棠笑了下。 【都是我妈养的,她以为小猪长不大,我查过了,这个品种以后能长到两百多斤。】 两百多斤什么概念? 从暑假开始,闻雀每天都带着小猪跑步,生怕一不留神家里就多了只两百斤的肥猪,结果懒得不行,跑几步就想停下来喝水吃东西,半路还能拉一坨大的,闻雀几乎是跟在它屁股后面收拾。 一想到它长大后,拉屎都要拉五斤,闻雀就觉得绝望。 “所以你是在监督它减肥?” 明棠还真有点好奇,“成果如何,有瘦下来吗?” 闻雀迟疑地打量着喝饱了,肚子鼓鼓的小猪几秒,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巧的手提秤,钩子挂住项圈,套在小猪脖子上一提,就这么水灵灵地当街吊起来称重了。 明棠凑过去看了眼,“几斤?” 2斤半。 闻雀松了口气,警告地瞪了眼猪,才把它放回地上。 聪明的小猪不记仇,猪叫两声,一副喝得很开心,摇头晃脑的样子。 明棠没忍住,又上手摸了下,小猪依旧抬头用湿乎乎的鼻子顶她。 “它真聪明,有名字吗?” 【闻猪。】 明棠:? 闻雀解释,【它出生那天,我妈听见了猪叫。】 ……所以你们家的名字,取决于出生的时候,你妈听见了什么? 明棠很不走心地夸道:“阿姨听力挺好。” 闻雀撇撇嘴。 明棠把保温杯重新插到包侧,打趣,“幸好你家不养狗。” 这要是闻雀出生那天,阿姨听见了狗叫,那闻雀说不定就得改名了。 公交车从远处开过来,明棠提了下背包带站起身,夕阳和晚霞靠在她肩旁,闻雀和小猪一起抬头,眼底都倒映出她的影子,看不清模样,却亮晶晶的,明棠看了他们几秒,笑了,“我该回去了。” 闻雀抱着猪站起来,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明棠走到公交站台,再回头时发现闻雀已经不在原地了。 她等公交过来,低头翻了下手机相册,总共就拍了两张照片,一张闻猪甩着舌头喝水,一张闻雀凶巴巴地瞪猪。 上公交,明棠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扔进箱子里,司机忽然探出头看向她身后,“猪不能拉屎在车上啊。” ? 她回过头,才发现闻雀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闻猪站在她身后,手在GUCCI的运动裤口袋里掏啊掏,掏啊掏。 不是,掏得出钢镚吗你就掏? “你不是就住附近,上来干什么?” 闻雀腾不出手打字,看了眼投币机,又看了眼明棠。 司机催促:“还坐不坐车,不坐就下去撒!” 明棠只好又摸出个硬币,丢了进去。 转身发现闻雀已经抱着猪找了个窗口坐下了,还朝她笑眯眯地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你要去哪儿?”明棠在他身边坐下,窗外的风吹进来,路边栀子花的香气夹杂着淡淡清爽皂香被送到明棠鼻尖。 闻雀表情变得严肃正经,把小猪塞到明棠怀里,腾出手打了行字,【我想聘请你当教练。】 明棠不明所以,“你也想练体育?” 闻雀摇摇头,指了指她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睡着了的猪,【它的教练。】 明棠表情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