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壑相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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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关中,秦王开放山泽之利给百姓,自然不可能再把大片山地拿来做围场。苻坚每天在前殿书房与太学之间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时间出门打猎。待到他两年内第二次到了邺城不远处的西山,石虎曾划定的猎场尚有不少因远离村落、山民不愿进入而人迹罕至的部分,苻坚许久没有驾幸这样的山林,如鱼入林海,乐而忘返,开始理解为什么吴主孙权宁可和张昭吵架,也要坚持射虎。 不过他觉得不应该只自己放松,先前王猛累得都“乞待罪一州”了,该让他也跟着出来散散心。只是让王猛丢下那么多公务那么长时间不现实,因此除了在路上之外,满打满算他只能在山里呆一两天——怎么听着奔波劳碌的,更累了? 他倒想把人多留些日子,只是王猛不会答应。 打猎要么是山民糊口的手段,要么是贵族的娱乐。王猛年轻时既不靠兽皮山珍糊口,也没有以这种方式练习射御的机会,因此技术一般,兴趣也很有限,大半是来欣赏天王的英姿的。 相比汉人君王的围猎,苻坚这场显然更富野性。汉人天子围猎有时候是放出已经捕获的猛兽,在脱笼之际射杀。这实在没什么意思,氐人虽然多以农耕为生,畋猎却也是到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有时数天不回营地,而是在林中寻找栖身之处,就地扎营。 王猛到了后一见是这个架势,非但谈不上散心,反而更忧心了。天王清晨出发,日中时早已经没了身影,就算是他也只能对着茫茫群山无可奈何。 他带的人刚在营地旁另起帐子驻扎下来,侍卫便指给他后山飞鸟不寻常的动静。果然没过多久,便有几匹马出现在林边,像燕子飞掠草尖般绕着山坡奔来。苻坚一身猎装,稍稍落在两个年轻后生之后,身侧箭囊中,天子的金鈚箭连同雪白的尾羽闪闪发光。 “景略——!我怎么会忘了你哪天到呢。”苻坚看他不自觉的翘首以盼的样子,笑着翻身下马。从人摘下众人带回来的雉、兔等猎物,准备牵走马匹去喂料。苻坚夸口,说用过饭之后一道进林子,晚上便能让王猛吃上熊掌。 “《诗》有言,‘徒御不惊,大庖不盈’。陛下的收获已经够多了,不必非要猎到熊罴才罢休吧。”他原本直来直去的语言习惯在对上苻坚时总容易被带偏,正被牵走的御马琼枝回过头来赞赏似的点头打响鼻,两人都笑了。 在关东,苻坚整个人好像都会更随性些,比平日里更喜欢想一出是一出。去岁,十六万大军在几个月间先后出潼关而来,关东人心浮动,劫盗大起。为免扰动安阳城内外百姓,苻坚驻军在城外二十里处。 王猛虽然提前收到了消息,却没想到苻坚的行军速度那么快;当然另一个他不会宣之于口的可能就是天王有意过了陕城之后才发信,以防被他一封谏表劝回秦国境内,对慕容暐慕容评起一个纯威慑的作用。 无论如何,王猛收到自己斥候的军报时苻坚那十万人已过了黎阳。他匆匆将军中事务并令牌符节交给邓羌张蚝等几位将军,快马到安阳去迎接苻坚,到军营中才得知天王本人带着几个随从进城去拜访当地老者了。 他仅带一名侍卫找过去,发现苻坚面对着正晒太阳的几位老人,坐在墙根底下小竹椅子上。竹椅矮矮地往后倾斜,苻坚往上一坐,膝盖快高过胸口了,披风在地上堆出好几层。他没有过去,在巷口远远地看看,便准备先回去,不料刚回头就被人从背后兜头罩住。 “陛下……”厚毡让底下的声音发闷,听起来十分无可奈何。 苻坚掀走披风,帮他把冠扶正,得意得像小时候跟着兄弟们第一次设置的麻雀陷阱捕获了画眉。 他原本在路上准备了一个周亚夫的笑话,打算在王猛埋怨他冒险亲征前先下手为强。结果王猛被他这样一搅和,忘了该问的话,只上下打量着因为急行军难掩疲惫的苻坚。“眼下并不急着攻城,白白伤害士卒性命不说,若是激起慕容暐拼死一搏的锐气倒适得其反。我军粮草充足,而邺城人心不齐,只要围城确保我军不生变即可。陛下也不必急着赶到邺城,何不先在安阳稍事休息?” “是有此意。从前家里还在这赁过房子,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不知——” 王猛捻出把钥匙:“幸得阳平公告知旧居所在,已差人洒扫过了,恭候陛下圣驾。” “景略,你怎么……”大战在即还有心思安排这种小事? 苻坚摇摇头,干脆不问了,转而做出十足的主人翁派头:“走,回家回家。” 脚下的土地掩盖了层层叠叠的殷商遗迹,在他们讨论那些古代贤王或是暴君的时候,它们也在地底无声无息地聆听着,向上隔着十数尺黄土,是一个新时代来临前遥远轻微的脚步声。 彼时苻坚就注意到了山高林密的邺西太行,只不过那时是作为行军路上需要考虑的一道屏障。等他将其纳入自己的版图、得以悠哉地深入其中体会山岭的壮阔,已是一年后的事了。 他从长安出发,半是要看看关东如今的情形,半是惦记着那片峰峦,满眼林木可以让他暂时离开文书和印玺。 “西山险峻,虎豹常行,丞相为何不劝阻陛下呢?” 连伶人也这样问过。 “有些话说多了适得其反,有些话可以弹着琴唱出来,不能让朝廷大臣举着手板苦大仇深地说出来。《左传》有言,春蒐夏苗,秋獮冬狩,於农隙以讲事,古来如此。再说陛下勤勉久了,总得换个地方松松气呀。” 苻坚带来的人数不少,一行人围着篝火烤rou筛酒,火光映红空地周围的林木,使苻坚想到那场他没有亲眼看见的、传说中在邺城都能看到的大火。 晚间山风颇寒,正面迎着火堆还好,后背薄薄的没什么rou,片刻便会被吹透了。王猛咬着一块软熏鹿脯,身上罩着天刚擦黑时苻坚换给他的厚披风。 有来有往,待到斜月衔山,众人进了各自帐中,君王抬手便示意他替自己解衣。 凑得近了,他身上属于山野的味道在酒香之下条条缕缕地浮现出起来。鞣制过的、死去已久的皮毛有沉静的气味,夹杂着新猎获的动物的鲜血、伤口与长久奔驰中蒸腾的汗水;赤芾金舄下,鲜活蓬勃蓄势待发的野兽气息踊跃不止,像一围热腾腾的忠诚猎犬,扒着人衣服不断绕着圈扑上来。 在这样的气息里,他拢拢衣摆,跪在君王腿间。 手指,然后唇舌,平日里起草国策、裁定案件、遴选人才、为大秦千里州土保驾护航的一切,此时都换了一种方式服侍他唯一的君王。 阳物顶端抵在舌尖上,这一处皮肤比舌面更柔滑,渗出的液体和紧随其后的柱身很快挤满了口腔。咽喉紧张地收缩着,像一道脆弱不堪的薄木城门仅仅因为攻城器械的接近就开始颤抖摇动。 他并没有施力,是含吮的人自己迎上来。 苻坚有些惊讶,低低嗯了一声,扣住他的肩膀防止一下子进得太深。为方便在林间骑马,王猛今日没有着冠,只戴了缣巾。苻坚一手解开他的巾帻,抽了短笄,发束在背后垂散,一臂墨色的丝帘从中间分开,一半顺着肩头流淌在胸前。 围猎如同行军,营帐里不点宫中那样大的灯,然而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那些夹杂其中的白发反倒更明显。苻坚伸手拨弄,更多浮现出来,像织入了经纬的银线在锦缎上闪烁。 他交给眼前人的案牍之务也着实多了些,本不是一个人能理顺的。关东地广人稠,又有燕国遗留下来的种种积弊,要恢复法度谈何容易,然而交给别人他又不放心。哪怕长安与邺城之间山水迢迢、兼程传信仍需四五日,哪怕有时意见相左、行事不同,他还是确信王猛的心和自己一样,从来都向着初见那天不顾朝堂之上的危险而迫不及待捧出来的理想。 十四年,一千五百里路,他们已经携手走了这么远。 他稍微有些走神了,直到被一次吞咽拽回来,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发丝,拽断了一两根才反应过来松手,为表歉意,手指并在一起在头皮上轻轻揉了揉。 拇指蹭过太阳xue,他的丞相抬睫望向他,眼角勾出一点笑意。柱身的血管已经贴着下唇勃勃跳动,是时候退开了。 刚退开,就被苻坚拉到身上,从脖颈亲到唇边,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津液泛出渥渥水声,与两道喘息交融。 他的丞相,他的车骑将军。 王猛倚靠在苻坚怀里,在连绵的亲吻中几乎有些惫懒地闭了眼。相较于已经熟稔的长安,邺城的陌生使他更不敢懈怠,虽然有君王的信任和支持,但毕竟远离朝廷,许多消息传过来便有了损耗,不如京中全面。而当地的人事关系盘根错节,也让每一步都更需要深思熟虑。累月下来,他连呼吸都变得清浅急促,直到见到苻坚本人,听到他的声音,才仿佛潜行林中的动物回到了地底干燥的巢xue,暂时放下生存所必须的警惕与机敏,久违地感到尘埃落定的踏实。 阳物方才被湿软口腔抚慰地昂扬挺立,进入时速度不快,却如海潮回涌进狭窄的河道一般不容阻挡地压过来。他许久没有过了,xuerou被挤开的同时不由得攥紧了掌心。 温暖的、生机勃勃的火焰环绕着他,从里到外拂拭着他的躯体。营帐外,一道长风推响百里林涛。 “景略,景略……叫我。” 公事上王猛有时自作主张,但行止进退的礼数绝不含糊,毕竟他面对的可是君王啊。为社稷而直身诤言是一回事,为一己私欲而不顾伦常是另一回事。但这一次,或许也就仅仅一次—— “……苻郎。” 苻坚愣怔片刻,若不是王猛从他肩头抬起脸,是看着他说的,他会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两个字仿佛将他推回十九岁——急切、不知疲倦、不易满足,青年和盛年的自己在这一刻重合。 不对。苻坚纠正自己,他十九岁的时候才不是这样的,一国之君与随心所欲当是互为反义的一对词语。当年的时局逼着他老成持重,如今在小事上反倒比年轻时肆意起来。正是因为知道有人包容他,会帮他照应不少的准备和收尾,他才能这样跑到上千里外,在原本属于异国的土地上畋猎。 只是想再让他叫一声的时候却又不肯了。 剩余部分推进地太快,内里的腔口还没来得及为他打开,猝不及防遭到撞击让怀里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后半段转成几次喘息,勉强咽了回去。 多年相处下来他已经和一开始有些不同了,舒服时不介意让苻坚知道,像这样下意识地不肯叫出声,多半就是痛了。 苻坚将手伸进紧密相贴的身体之间轻抚性器,因不愿让他太早泄身,捋动几下就又绕过去按揉xue口。那里比红涨的茎柱更热烫,随着他指尖的动作,撑满的通道顺着缝隙溢出来些稠液。 光线太暗,看不清是否带了血丝,他抬手凑到嘴边准备抿一抿,被王猛以惊人的敏捷一把攥住手腕:“没事的,不要。” 苻坚无奈,这个忌讳他还是没改掉。王猛像对待自己的一切那样,将身体也毫无保留地奉给君王,在确认苻坚不介意异样后便也不排斥和他共枕席,但却十分抗拒性器之外任何部位对阴xue的接触,仿佛交合与享乐是泾渭分明的两个目的,令苻坚十分不解。甚至一开始让对方接受他用手扩张都废了大力气,更别提…… 他通常不会逼得太紧,不过既然已经在yin游佚畋,今夜这昏君不如便做到底。 刚才拦他的那只手准头还在,但已经较平日少了一半的力道,即便如此,苻坚还是将其与另外一只扣在一起束缚住了。 这就是做君王的好处了,他要绑谁,当事人通常都不会反抗。打猎身上要带的东西多,原本苻坚身上挂火石、箭囊、小刀、皮壶的革带应有尽有,他却偏偏要取王猛的腰带。 幅巾正好还在一边,王猛本以为接下来眼睛会被蒙上,这次却在他意料之外。他被推得仰在榻上,下一刻眼睁睁地看着苻坚挥手拂开因为失去腰带而松散的衣摆,露出白的亵衣和皮rou,分开腿按住,俯首贴了上去。 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褒贬不一地品评过王丞相那一副伶牙俐齿,可此刻他想让对方止住动作,却连那个字都说不出来。 xue口再次被外物入侵,躲闪的欲望与一不小心伤到万乘之主的担忧互相拉扯,让挣扎变得毫无章法。床褥与动作一样混沌一片,混乱中腿根被按得更紧。当下并没有被侵入的小腹深处涌起难以忍受的酸软,如同没加青檀皮的纸,全无韧性,在池中稍浸一下,搅一搅就变回软绵绵的纸浆。 明明未加刺激,而一股浊液几乎立时就从yinjing顶端溅了出来,淅淅沥沥地顺着柱身滴落。 怕再有什么东西从难以言喻的地方冒出来,他急得用膝盖去顶君主的肩膀。苻坚终于被他推开了,翻身压上来:“不肯叫人就算了,还推我。” 他一样气息不稳,委委屈屈、半真半假地埋怨道,一手揽住他的腰,厮磨片刻就顶了进去,这次很容易地到了底。深秋十月,山间夜晚寒冷,有些散落的发丝却已经教身上的薄汗打湿成细绺,弯曲处显出柔滑的水泽。那双缚在一起的手环在他颈后,衣袖滑落,他连着织物捞起对方腰臀紧贴在自己身上,往深处送去一连串迭起的撞击。 苻坚早上迷迷糊糊时发觉鼻尖有药油味道,同时有手在他胸口揉按,他当即故意地绷紧了肌rou,那双手顿了顿,大逆不道地拍了他一巴掌,不重,但确实给他拍醒了。苻坚睁开眼,反应过来自己昨日放弓太多,胸胁拉得有点疼,不知怎么被他看出来了,在按摩疏散。 见他醒了,王猛拿过布巾擦净手,将袖子放下:“陛下,臣要回城了。” “才一天,何必这么急——” “公事耽误不得,再则先前不是说好了时日?” 苻坚要拉他袖子,被王猛一捞躲开了,只好自己也起身更衣下榻。 他活动着胳臂出门,看见车夫正整理辕辔,想到王猛来时骑马,回去却要坐车,自然慢些,因此又得提早走两个时辰——所以又是自己自作自受? “一年没见,你怎么舍得立刻就走?” “陛下早点回邺城,不就又见到了?”王猛眨眨眼。 这不还是催他赶快回去干活。在这场公务还是游玩的拉锯中苻坚败下阵来,悻悻地:“丞相说得是,朕实愧疚,打算从此以后都不打猎了,卿以为如何?” 多大人了怎么还赌气呢。王猛觉得好笑:“陛下自有分寸,适度就好了。” 他背转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将药瓶塞到苻坚手里:“这几天记得让人上药,别用太重的弓了。” 王猛登上车,挽具拉紧,车铃摇晃,一小队人马沐着朝阳向东方的邺城驶去。 苻坚目送车驾渐渐变小。他知道自己是贪心的人,哪怕已经幸运如此,他还是会觉得相逢短暂,想,要是再早些遇到就好了。 在邺城,在枋头,在安阳,他们或许隔着长至数年短不过数个时辰的时间,走过同一条街,遇到同一位官员,看过同一户人家院墙上爬满的凌霄花,在策马的闲暇或者背着货物的匆匆行路上停驻片刻,对着金红的云天,有声或无声地感叹同一个夏日傍晚的盛大。 他原本打算让王猛在邺城多呆些日子,自己每年来看他,这时候却觉得,或许还是在关东局面稳定后就将他调回长安为妙。 话虽如此,这也是后面的事了。苻坚接过重新装满的水壶和箭囊,跨马扬鞭,领着元达等几个苻氏子弟再次策马驰入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