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骸中(一更)
遗骸·中(一更)
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汪盏死了,魏瀚岚活了下来。电击造成的血栓使他中风偏瘫半身不遂,目前躺在床上瞪着眼睛,连话都说不出来。 魏家祸起萧墙,一些参与了海南项目的红色家族,都迫切希望秦销能接下这盆烫手的山芋。 至于秦家减产?延后再提吧。各行各业正历经寒冬,急需大型项目拉动国内经济增长。 离元旦还有两天,为假期心痒难耐的只有牛马,没有老板。晚饭后又是红袖添香时刻,落地灯光明润,乌龙茶的热气在半空中盘旋上升——这是汪悬光送的生日礼物。 秦销浏览着火箭基地的资料,喝完了一口热茶,习惯性抬头往身旁一瞥,居然抓到了汪博士开小差。 汪盏的身后事由董秘秘全权cao办,美国那边“风sao律师”送来的年终账目审核表,两周前汪悬光就对完了,这两天无所事事,开始研究律师提供的洗钱新方式。 不知这一会儿,她是怎么看累了,还是看完了,电脑丢在一旁,在A4纸上仿照他的签字风格设计“汪悬光”。 汪博士没有书法基础,连笔连得不对,运笔也很生涩。连续跳级的神童也没有小学语文底子,写字时常“倒下笔”。再加上不常写中文的缘故,一笔一画清清楚楚,是深受阅卷老师欢迎的“小学生字体”。 每次看到她的字,秦销都感觉可爱。 灯光下,汪悬光专注地“画”签名,忽然一道阴影倾身靠过来。秦销包住了她握笔的右手,带着她在纸上写了个丝滑流畅的“汪悬光”,兼有美观的艺术性与商务签所需的清晰。 汪悬光没说话,也没抬头,轻轻拨开那只多管闲事的手,笔尖一落一抬,一个熟练漂亮的“Charlene·Wang”跃然纸上,旋即她向秦销微微挑起眉梢。 这才是她常用的签名。 “Charlene·Wang”映在秦销瞳底,眸光渐渐浮现出一丝苦涩。因为这个漂亮的商务签名后,往往跟着一个“Eli·Roy”。 喉结微微一动,他从椅子上起身,不等汪悬光拒绝,一把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握着她的手,用这个方便教学的姿势,带着她写了个【秦销】,两人的名字还被用“心”圈了起来。 汪悬光无奈,正要挣脱他的怀抱,却被秦销以不容置疑的力度按在了怀里,固执地手把着手,一遍遍写两人的名字。 【汪悬光】 【秦销】 【汪悬光】 【秦销】 …… 以汪博士的智商也用不着秦销提点说“这儿用力”、“提笔”、“抬笔”,只需在他的手心里感受每一笔的力度,与转折时的角度,半张纸写完,已经八九分像了。 “再写一张,我可以把你瑞士银行的钱都转出来了。”汪悬光勾了下唇角。 秦销抱着她继续写,无所谓地说:“只要你别在离婚协议上模仿我签名,你给我签放弃抢救协议都没关系。” “我的寡妇身份是不是让你的rou体特别兴奋?” “你当寡妇的时候,我的rou体已经在骨灰盒里,哪里还兴奋得了。” 他轻轻捏了下她的虎口,于是这个“销”字写歪了。汪悬光重新下笔,又说:“我是二婚,还记得吗?” 秦销冷冷道:“童婚不算数。” “掩耳盗铃。”汪悬光笑了一声。 窗外呼啸的北风,衬得书房静悄悄的。秦销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衣,烘烤着她的后背。随着呼吸起伏带来极轻微的震感,痒痒地落在了脖颈和侧脸上;她甚至能闻到从耳后飘来的黑雪松香水味。 一整张A4纸写满了。 秦销松开她的手,小指意犹未尽地勾了一下她的手背。 汪悬光没有立刻从他的怀里离开,从一沓空白A4随便抽了一张出来,没想到这是一张画满排线的涂鸦——抢救魏瀚岚那夜,蓝秘书百无聊赖等消息时画的。 秦销心中浮出些微疑惑——他不是早把这张纸扔掉了吗?怎么又出现在了这儿。 阿姨打扫卫生时会把纸质文件用碎纸机销毁,这张只是涂鸦,不是机密。秦销随意团成了个纸团,丢进垃圾桶,然后又俯下身,握着她的手:“继续?” “不写了。” 汪悬光指尖一动,推远了签字笔。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秦销觉得她的声音有点不太愉快,揽着她腰的手臂一用力,正想把她拉过来亲一亲。 这时汪悬光从桌上拿起了那只无框的反光蓝光眼镜,反手架在他鼻梁上,又与他略微拉开一些距离,在落地灯下端详察着他。 窗外寒风吹动院中山茶树的枯枝,身侧灯光昏黄,秦销从她清亮的眼底看见戴着眼镜的自己——是她喜欢的斯文败类。 他唇边噙着笑意,一动不动,任由她打量。 几个月前,她也是这样坐在他腿上,彼此的体液还未干,问完了他对服务满意度,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把使用过后的他扔下,连裤链都没给他拉上。 今夜还是同样的姿势,她勾着他的脖颈,细白的手指从他的脸颊一寸寸抚过,至鼻梁、眉骨又点过嘴唇。脉脉温情映在如无机质般纯净的眸底,对秦销简直是一种残忍。 他移开视线,看见桌上摊开的文件,清了一下嗓子说:“我想扩大海南的项目。” 汪悬光皱起了眉。 “从单建立中游的发射基地,改为学习太阳神的模式,内部研发和制造商业火箭,控制供应链管理,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秦销认真地问,“请问全世界最顶尖的机电工程师,你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吗?” 抚摸他喉结的手指一顿,汪悬光嫌脏似的收回手,眼睛直直盯着他:“骗我给你白打了四个月的工还不够?” 她真的很介意这件事,每次提起来都愤慨难消。 秦销又被她可爱到了,顶着她要杀人的目光,忍了再忍,还是没收住笑:“你的人生只剩下杀掉我,然后当游魂?” 汪悬光挑起眉梢,斜乜他一眼:“是啊,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秦销夹起尾巴,立刻认怂,“不敢有问题。” 书房安静无声,只有窗外的风声与两人轻微的呼吸。对视了半晌后,汪悬光视线流转,轻声道:“杀你……其实也没那么迫切。” 秦销心尖仿佛狠狠一撞,又如同羽毛拂过般悄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