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君子报仇五百年太晚
第二章 君子报仇五百年太晚
百里晚愁甫一苏醒时，见到的便是药烟袅袅。 万剑冢中的千万道剑气在她离开时，几乎令她粉身碎骨。可少女就像是混不在乎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一般，一下子便翻身下床。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数张青竹小床并排，住有病患的地方便以白纱分隔开。而边上木柜中所摆放的也多是些外伤药物，鼻尖可闻到阵阵药草的清香。 剑修修炼辛苦，常有受伤的时候。百里晚愁过去也曾是医堂的常客，对这里很是熟悉。 ——她终于，终于从万剑冢中出来了！ 再看到这熟悉的地方，少女的眉眼间也多了几分笑意。下意识的便一摸腰侧。 “——？！” 她的剑呢？！ “那个从藏剑峰上救下来的丫头在哪里哇？该换药了——哎哟哟！” 一个身着青衫的老人端着一碗刚煮过的药汤，刚刚掀起了白纱，便突然手腕一紧，吓得两边白花花的胡子都差点飞了。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浑身伤痕累累的少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少女的一双杏眼明媚，抓着他的手问道： “我的剑呢？” 结果眼前的老人家一听就来气，一把就将她的手给甩开了。快走两步重重把药汤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还洒了些出来。 “剑剑剑，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你的剑呢！”老人冲她吹胡子瞪眼的。 “求求您，老人家。那把剑对我很重要，我不能没有的。” 百里晚愁拽着他的袖子，一双细眉弯弯，眼眸亮亮。 她知道她这套对长辈都特好使。 果然，这么僵持半晌后。眼前老人便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外间，从柜子上抱下了一件破剑袋。 他把剑袋丢回给了百里晚愁：“喏，给你给你！真是个剑痴！” 刚刚那些外堂弟子送她过来的时候，她也紧抱着这破剑袋。他为了给她包扎，只好强行从她怀里把剑抢了出来。 这帮剑宗弟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傻！ 百里晚愁接住破剑袋，连忙打开来检查。 一柄长剑正静静的躺在破布之中，寒光烁烁。剑柄未作雕刻琢饰，仅有一截红绳缠绕，缀下一颗玉珠作流苏。 老人在剑宗医堂做事，自然也见识过不少剑。他双眼一亮。 ——这是把好剑！ 可百里晚愁却像是不想给他多看一样，检查完便急匆匆合上了剑袋。抬头笑道：“多谢老人家了，请问您是.......” 结果老头一听，又被气到了“你身为剑宗弟子，居然不认识我？” 百里晚愁也是一愣。 她在脑子里转了半晌.....她确实不认识这老头啊。 “我是剑宗医堂长老，秦越！你该尊称我一声秦老！”秦老哼哼唧唧的说，“小丫头，你在藏剑峰上把脑袋也摔坏了？” ——好吧，她确实不认识他。至少她从来没听说过医堂有个姓秦的长老。 不过闻言，百里晚愁心生一计。顿时装作头很痛的样子说道： “秦老，我好像真的把脑袋给摔坏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 秦老黑着脸，试了两下她的脉象。 她身上的剑伤无数，脉象也紊乱的一塌糊涂。说自己脑袋摔坏，倒也确实有这个可能。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是啊。我连现在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了。”百里晚愁点头如捣蒜，歪着头道“欸，秦老。请问论剑大典过去几年了？“ 她就是在论剑大典那天跃入万剑冢中的，万剑冢内是一方小天地，时间流速与外界并不相同。 兴许外界已经过去数年了吧....... 谁知秦老多看了她几眼，眼神中尽是诧异。 他呆愣了半晌，随后满面怒容的指着她骂道：“丫头，你诚心戏弄老夫是吧？！哪来什么论剑大典！” “论剑大典就是论剑大典啊。“百里晚愁还一派茫然，“就是剑宗百年举办一次的那个......” “不知道！” 秦老一甩袖子，脸上被气得通红。 “上一届论剑大典，都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 .................. “——五百年？！！” 医堂里响起了一声惊呼。 ◇ 好说歹说劝了秦老消气后，百里晚愁一边换药，一边用失忆作借口，打听了许多当今修仙界的事情。 自她跃入万剑冢中后.....真的已经过了五百年了。 当今修仙界，既有百里晚愁所熟悉的名门大派，又有些得了大机遇，在这五百年间声名鹊起的新生门派。至于各派和世家中崛起的新秀们更是灿如繁星，数不胜数。 他们有的中道崩阻而悄然陨落，有的已成长起来，成为一方执掌。 “可惜啊。我剑宗除当年的掌门以外，小辈里就没几个挑的出来好说道的！”秦老扶额惋惜道。 “掌门？”百里晚愁心头一动，问道“如今的剑宗掌门.....俗名可是姓王？” 她当年被人陷害，正是因为那个叫王正明的长老觊觎师尊的掌门之位。如今，他是否已经得偿所愿了？ “王姓？”秦老摇了摇头，说“掌门很少出关，老夫我记性不大好，不太记得清他的俗名了。但应该不是姓王。” 闻言，百里晚愁心上的大石头，略微放下来了那么些。 “唉，丫头你年纪小。不知道掌门的传奇。” 秦老半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起了什么旧事。 “三百年前，剑宗有乱，魔域来犯。当时老夫我还正当壮年，掌门也还不是掌门。” “老夫我就亲眼看到了他，以一人之力，血染半个剑宗！削四峰其三！” “从此人称.....剑半仙！天下第一剑修！” ——这么厉害？百里晚愁的心下一惊。 看来剑宗在这五百年间发展的也还不错，竟然出了这么一号厉害人物......不知与现在的她比起来，孰强孰弱？ 怎么办，她有点手痒了。 “唉，可惜可惜，这之后的剑宗再没出过什么成气候的，生生被其他门派给压了半头！”秦老恨铁不成钢似的拍了拍桌子，气道“像那个合欢宫就新出了个什么天生圣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看来这口气在他心口憋了许久了。 “秦老，那你可曾听说过百里晚愁？”她起了攀比心，兴冲冲的问道“以前，她也是剑宗小辈中的翘楚......”至少不比合欢宫差！ ——噗！！！ 秦老刚喝下去的一口润嗓的水顿时全喷了出来，连连直呛。 他一抹脸上的水泽，黑着脸问道：“丫头！你从哪儿听说这个名字的？” “............” 百里晚愁还没来得及胡扯一个借口，就见秦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面色难看。 他像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好在医堂如今就他们二人，没人听到。 “丫头，老夫我许久不曾与人聊天了。这回就当没听到。”秦老的话中紧张，生怕什么似的“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但是你记住，不要在剑宗——不。” 秦老像是在惧怕着什么似的，惊恐道： “——在修仙界的任何地方，都不要提起这个名字！” “————” 看她一脸茫然的模样，秦老当她是还在失忆，因此一时失言，便叹了口气。 他抬手，在医堂外布下一道禁制，隔绝了他们的声音。思来想去，又生怕一道不够，一口气下了五六七八道。 虽然这丫头是个小剑痴，失忆了还胡言乱语了一通。但秦老也不能放着她闯祸不管。 “丫头，你万万要记住。”他郑重道，“百里晚愁这四个字，是绝对的禁忌。要是随意议论那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明白吗？” “..............” 百里晚愁本人表示：她不明白。 可眼见秦老郑重的目光，她想了又想，只好试探性的答道： “.......是因为，她在五百年前的论剑大典上被人指认与师尊有染，让剑宗沦为天下笑柄吗？” “.................” 听完她这番话，秦老反而用看傻子似的眼光看着她。他甚至还抬起手来，往她的天灵盖上一探：“奇了怪了，也没有被夺舍啊.......” 怎么这丫头，好像在哪个山头不问世事闭关了五百年才刚出来一样。 “——百里晚愁与师尊有染，早被证实为诬告了！” 秦老甩甩手，说：“是五百年前的时任破云峰峰主王正明，他贪图掌门地位和剑尊力量。竟然趁着剑尊闭关，在论剑大典上当众诬告他的亲传弟子百里晚愁与师尊有染！” “而百里晚愁宁死不屈，当着修仙界众人的面跃入万剑冢中，以死自证清白！” “后来此事被证明为诬告后，天下第一大派玄天宗便联合其他几大世家宗派，昭告了天下，为百里晚愁伸了冤。”秦老啧啧称奇道“至于那王正明及其同伙的下场，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免得你反胃。” 修仙界那几位尊者一齐出手，而王正明不过一个“小小”的出窍境修士，下场极为凄惨。 据说......就连魔域里喜怒无常的那位也出手了。 押着王正明在百里晚愁的碑位前跪了七七四十九天，一刻不停地向她磕头认罪，直到头颅和双腿都变成一滩烂rou。 甚至等到王正明的rou身死去，他的神魄也被人以锁魂钉给锁住，受尽折磨。传闻在他魂飞魄散前喊出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百里晚愁，我错了！！！” 百里晚愁：“...............” 太惨了，听得她都快要同情他了。 “唉，这已经是五百年前的旧事了。如今知道的人也已经不多了。”秦老长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 “可是——” 百里晚愁举起手，好像正在向先生提问的学生那样，不解道：“那最后百里晚愁冤屈得解，应该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能谈她？” 搞得她是什么女鬼似的，说了她的名字就要被她索命。 “对于我们这些无关者而言，确实是件好事。”秦老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一脸孺子不可教也般的神情“——剩下的我不方便说，你自己悟去吧！反正我仁至义尽了！” 这牵扯到那几位尊者.....他可不敢妄言！ 反正以后她要是因此而惹上麻烦，可怪不了他秦老没教过。 “..................” 百里晚愁抚上额前，只觉得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脑袋都要痛死了。 现在的情况大约是这样的： ——她百里晚愁，好不容易从万剑冢中走出来，却发现已经过了五百年。 ——而她原本打算要报的仇，平的反。仇人已经被折磨到死前痛哭流涕高喊她的姓名，骨灰都不知道扬哪儿去了。她无仇可报了。 “....................” 拔剑四顾心茫然。 看来她来得不是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