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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宫大殿本就庄严肃穆,如今更添了一丝压抑。大殿中央,一群衣着华贵的人跪伏在青石地面上,哭喊声此起彼伏,他们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声嘶力竭地诉说冤屈,地面已经被眼泪和鼻涕浸湿了一片。 与之相反的是周围站着的人——几乎所有曾在圣巡队伍到来时迎接的龙家人都已聚集在此,甚至龙华都被挤到了一个角落。他们挤挨在一起,却保持着贵族的得体与优雅。 在如此重重压迫下,亚当依旧以他那标志性的温和微笑坐在次位上,显得与这股沉重气氛格格不入。微笑背后没有显露出任何真实情绪,仿佛他对眼前的一切都游刃有余。 坐在主位的该隐则恰恰相反,他撑着额头,眉头紧锁,拇指揉着太阳xue,焦急的情绪透过他那冷静的外表溢了出来,整个气场完全不同于亚当。 “我的哥哥不可能自杀!”一声愤怒的喊叫划破了沉寂,年轻女士的声音充满着坚决与痛苦。 接着,一个又一个家属开始发言,情感的宣泄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来: “我的丈夫,我的爱人……你怎么就没了,我们还有刚出生的孩子……” “我们家主才升了官!怎么可能选择去死!” “我们家族好不容易才熬出头……终于身份得到承认……”老妇人哽咽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悲愤与无助。 年轻女士抬起头,眼神直指该隐,声音中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定:“大人!我的哥哥自从死去直到现在我们也没见到他一面,我们申请查阅卷宗也三次被驳回……” 该隐的目光终于从天花板上移到她身上:“卷宗本就不该让办案人员以外的人查阅。” 年轻女士显然没有放弃的打算,焦急地回应:“大人!治安官给我们的文件上只有‘自杀’二字,这难道也是不允许我们质疑的吗?” 突然,妇人发狂地看向站在旁边的龙柊:“你们!就是你们!” 坐在位子上的龙柊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难道我连跟我丈夫道别都不允许吗!前一天告诉我丈夫死了,后一天就通知我明天去领骨灰了!要是你们父亲——” 听到这龙柊的脸色猛然一变,眼神充满了愤怒与警告,瞬间让妇人感到了一股寒意,她惊恐地闭上了嘴,心中充满恐惧。 老妇人愣了愣,视线转向四周,苍老的手颤抖着指向周围:“孩子啊……”她无力地低声说着,仿佛想让这些人听见她的话,但她的声音无力又空洞。 她的手指又指向周围的龙家人:“你看看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是家人,结果你出了事没有一个站出来为你说话的!” 她的眼泪再次溢出,声音几乎要崩溃。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显得冷漠而疏离,仿佛都对眼前的悲剧视若无睹。有的低头,有的轻声交谈,不耐烦的情绪随之流露,眼神躲闪,似乎在心里祈求千万别被牵扯进来。 该隐的耐心已经达到了极限,他猛地拍了一下扶手,打破了这场激烈的控诉:“够了!你们的请求是什么?” 年轻女士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回应:“我们请求查阅卷宗、遗体告别,最重要的是——当场验尸!” 这一句话如同一颗炸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一震,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龙家双胞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明显感受到了这种挑战权威的威胁。 该隐的目光沉了下来,冰冷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威慑:“你是在质疑——” 他抬起眼睛,视线冷冷地扫向了龙柊,仿佛在寻求某种支持或者对峙的信号。 “家主的权威性?” 该隐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在挑战她的认知。 年轻女士立刻低下头,恐惧让她的语气变得颤抖:“当然没有!” 该隐缓缓站起身,眼神锋利地扫视着跪地的家属们:“你不相信家主的眼睛,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相信家主的结论,相信自己的结论,更重要的是,你不相信家主跟你一样对你的亲人具有仁慈?” 全场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稀薄。家属们都低下了头,似乎在为自己先前的言辞感到羞愧,甚至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气氛愈发沉重。 该隐轻轻走向那群跪伏的人,声音冷酷而威压十足:“你不信经过亚当挑选的管理者,你不相信亚当的智慧,更不相信上帝的智慧!” 他走到家属面前,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你愚蠢且自以为是!短视又无知!你自以为读了些许圣人著作便能比肩领导你的人,你的自大让你无法臣服!” 跪在地上的家属们吓得发抖,连连低头,恐惧与悔恼交织,他们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哆嗦着哭喊:“请原谅我们……” 整个大殿内安静得令人窒息,空气像是凝固了,除了家属的哭泣和哀求,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该隐的步伐缓慢而坚定,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每一字都像是铁锤敲打在心头:“你们觉得自己比受过训练的验尸官更懂得审视死因吗?你们觉得自己的悲伤能凌驾于秩序与理性之上吗?” 家属们没有反驳的机会,该隐的权威压得他们无法喘息。他继续走到每一个人面前,目光扫过他们,带着深深的蔑视与疏离感:“你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的痛苦,而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的愚蠢与不懂事。” 该隐的态度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不容动摇。他每一句话都是对他们信仰的直接摧毁:“你们看不到家主的仁慈,因为你们只看到了自己的情感和愚昧。你们看不到家主的宽容,因为你们只会固守自己的想法。” 空气在这一刻几乎凝固,该隐的目光再次锁定了那些跪地的家属。他低头,似乎是在思考,时间在这一瞬间拉得异常漫长。周围的龙家人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该隐突然抬起头,眼神如同冰山一般冷峻:“好吧,我答应你们。遗体告别,给你们一个机会。但记住,这只是为了维持一丝尊严,而不是为了你们的权利。” 家属们愣住了,片刻后,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该隐的这个决定,仿佛是一个天大的恩赐,他们几乎无法理解自己是否听错了。 然而,他们的感激在瞬间爆发出来。年轻女士顿时跪倒在地,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谢谢您!感谢您!”她声音颤抖,全然没了之前的气势。 其他人也纷纷低头,泪如雨下,所有的愤怒、悲伤与无助,在这一刻化作了深深的感激和崇敬,仿佛忘了自己是来讨公道的。 龙柊眼中闪烁着一丝欣赏与感激,她的目光深深地落在该隐身上。 等人散去龙柊端着一杯茶走到该隐面前,她甚至掠过了亚当,连亚当那张从头到尾波澜不惊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惊讶。 她端着茶递到该隐嘴边,还把手放在该隐下巴下面,那样子不仅要服侍他喝茶还要给他接吐出的茶叶。 莉莉看着这一场匪夷所思的闹剧说不出话,她不知道究竟是那群死者家属的妥协速度之快让她更惊讶,还是龙柊此刻在该隐面前像个仆人的行为让她更惊讶。 龙船这里的人……好像天生就是为做亚当的臣民而生的。 莉莉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一激灵。 “龙船人乐于臣服的名号响彻伊甸园,今日一见果然,尽管主神不同仍然是上帝忠诚的子民。” 亚伯拍了拍莉莉的肩膀随后走到座位上坐下,莉莉也跟着他坐在了旁边。 龙柊眼神一亮,手上虽然端着送向该隐的茶杯,头却转了过来看向亚伯:“那是自然,龙船人从小就明白,臣服于比自己更智慧的人本身就是一种智慧,请各位大人相信,今天的闹剧只是一场意外,龙船人常年在海上贸易往来,难免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外邦人利用。” “哦?”亚当挑眉,带着些许逗弄,“龙小姐觉得是哪里的外邦人呢?” 龙柊脸色有些难看,该隐推开嘴边的茶盏站了起来。 “父亲。”他走到亚当面前微微鞠躬。 亚当点点头收起他的逗弄,他坐在次位上,眼神绕过该隐看向亚伯:“你做得很不错,不过如果换成亚伯,似乎会有些别的意想不到的结果。” “好了我再留在这就打扰你们这些正值青春的孩子发展罗曼蒂克了。”亚当站起身其余人站在两边目送他离去。 “该隐……” 亚伯伸出手想呼唤该隐,该隐面前铁青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亚伯收回僵在空中的手,苦笑了一下。 “哟哟哟,臭小鬼被抢玩具咯!”塞缪尔看着人去楼空大殿大咧咧地把脚一搭,整个身体像流水一样挂在了椅子上,“话说龙邕呢?这种事怎么没见到他人?” 龙柊张嘴的动作略显迟疑,门外就传来了一阵sao乱。 一个仆人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地上,几乎是滚进来的。 “不好了,龙星小姐闹着要跳楼!” 仆人跪在地上,声音因惊恐而颤抖,他哆哆嗦嗦地汇报着外面的情况。 与此同时,莉莉的余光瞥见龙邕的身影,他趁众人注意力全在仆人身上,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响。他径直走向龙柊,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龙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间皱起不满,冷声回了几句,似乎是在指责。龙邕也毫不退让,脸上的笑意带着一丝讥讽,语气压得很低,却仍能听出其中的不耐。两人交锋般地争执了几句,声音虽然非常小,但气氛却剑拔弩张。 仆人的汇报告一段落,龙柊猛地甩开龙邕搭在她手臂上的手,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后大步朝门口走去。她在仆人身旁略一停顿,声音平静而果决:“我知道了。”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大厅中的任何人,更别提安抚。她的步伐干脆利落,衣摆在行进间微微扬起,气势摄人。两旁的龙卫迅速跟上,沉默而整齐的脚步声在大厅回荡,随着龙柊的离去而渐行渐远。 莉莉下意识地迈步,想跟上去,却被一只手稳稳拦住。 “照顾不周,” 龙邕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语气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的meimei马上就会让这里恢复平静,请各位留在这,无需担心。” 莉莉愣了一下,抬眼看向他。 龙邕的衣襟微微凌乱,袖口有几处褶皱,甚至连扣眼都没对齐。他看起来不像平日里那个从容优雅的自己,反倒透着几分仓促和不安。 “莉莉。” 该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快过来吃点心吧,你不是最爱吃这里的乳酪了吗?” 莉莉又看了一眼龙柊离开的方向,心中难舍,可该隐的召唤让她无从拒绝。她最终收回视线,走到该隐身旁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乳酪,却只是心不在焉地搅动着。 “莉莉,吃东西的时候别发呆。”该隐轻轻敲了敲桌面,空气中的只剩下残留的焦灼。 塞缪尔扬起一边的嘴角,语气带着讽刺:“你们龙家可真有意思,住在水里就喜欢跳水吗?” 龙邕懒散地笑了笑,轻飘飘地回应道:“有人乐意演,您乐意就看,不是吗?” 塞缪尔嘴角的笑意更深:“这龙柊的反应也有意思,按照她平常的做派,她得像个mama一样挨个安抚我们这些婴儿完再走。” 他轻轻瞟了一眼该隐,“尤其是某个巨婴。” 龙邕低笑了一声,随手拂了拂衣袖,仿佛要抚平上面的褶皱:“毕竟也算是个龙家人,家事要紧,不能让各位大人看了笑话。” 塞缪尔眼睛一亮,随即嗤笑:“哦?你之前不是还说,有人乐意演我们乐意就看吗?这会儿又成要遮掩的家丑了?” 龙邕顿了顿,轻咳了一声:“这个嘛……准确来说,是个刚提上来的家族,毕竟有些平民的习性还没改掉,倒也不算太奇怪。大家不必过于担心。” 他随即又摆出一副安抚的姿态,“不过请各位大人放心,我们对贵族的审核非常严格,他们一家是非常古老的一个旁支,只不过最近才被找到。我们绝对不会让伊甸七血混进平民的血脉。” 他双手交叠,手指在手背上轻轻敲击,语气听起来随意至极:“说到这,既然是龙家人,请各位放心,龙家人绝对不会做出冲动的事,这不过是那位小姐谈判的一个伎俩。哈哈。” 塞缪尔忽然顿住,目光锐利地盯着龙邕:“你的意思是,你的一个家人要死了,你还能平静地坐在这,算你们的谈判筹码?” 龙邕的笑容一僵,然而随即,他又恢复了懒散的姿态:“塞缪尔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用那种标准的贵族腔调,压下心中的不快,带着一点儿逗趣的语气,“龙星小姐就算是个悲伤过头的女孩,也是个悲伤过头的贵族女孩,她怎么会轻易舍去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份呢?” 塞缪尔嗤笑一声,他的语气变得更加挑衅:“所以,她的哥哥死了,她站出来请愿,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唯一能做的就只有——” 他做了个从高处坠落的手势,眼睛挑衅地看着龙邕,“你还觉得无所谓是吗?” “当然不是。不过每个人做事都有目的,她不过是想逼我们按照她的方式做事。” 莉莉皱起眉。她不喜欢龙邕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某种轻蔑,仿佛龙星的举动不过是孩子气的胡闹。 “你说够了没有?” 该隐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冷冷的压迫感,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没有从龙邕身上移开,“她没有改变任何?我们已经为她妥协得够多,平民就是平民,只要去过平民待过的地方,就算本身是贵族也洗不干净身上的粗鄙气!总想着向他们的管理者要更多,却没想过自己还能给管理者带来什么!” 塞缪尔嗤笑一声,眼中闪过挑衅的光芒:“哈!我倒是想问问你们这些管理者给他们带来了什么?一个贵族的名头?可他的命还是跟狗一样不值钱。” 该隐眉头一挑:“贵族不意味着不死。” 塞缪尔气笑了,他的眼中闪烁着愤怒和讽刺:“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他没有压抑自己内心的情绪,“你们不关心龙星会不会死,不关心龙星她哥到底怎么死的,你们只关心这些事会不会影响到自己。” “当然,秩序很重要。”该隐理所当然。 塞缪尔突然大笑出声,笑声中夹杂着浓烈的讽刺:“哈哈!可真有意思,这世界就是靠你们的秩序转起来的吗?” 该隐语气依旧不急不缓:“聪明。” “带着你们的秩序见鬼去吧!” 该隐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他不慌不忙地反击:“不然呢?靠情绪?你这样的人总以为你们那种低级的愤怒能改变什么。”他的声音冷冽而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权威,“我早就向父亲提议过,应该废止贵血认定这条律法,跟平民待久了就会忘记身为贵族的责任。”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匆忙冲了进来,又是那个仆人,又是跪倒在地,又是大喊着“不好了。” 这次所有人都跟着他向龙柊之前离去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