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坠河

    “殿下何时动身？”

    姜禾正在油灯下看信，灯火映照着瞳孔，里面一片凝重。

    “明日。”她指腹摸索着手中的信笺，纸上墨迹尚新。

    随后就将笺纸置与晃动的烛火上，看着那黄腊纸做的信笺缓缓燃烧，化为灰烬。

    她的人来信说二姐娶正夫了，是宋家嫡子。

    姜曦会娶宋璟文为正夫，众人心里早有数，到不奇怪。

    早在两年前，宋贵君就向皇帝提过，想将族中这个出类拔萃的小郎君许配给太女，碍于宋璟文年龄尚小，才暂且搁置了。

    只是婚事订的仓促，信上的意思是——宋贵君有意想借喜事为姜丹冲喜。

    冲喜只是幌子，她估摸着姜丹快不行了，宋贵君这般急切，许是担心再不将二人婚事定下，待皇帝一死，姜曦守丧，又要等上三年。

    “殿下，暗处的那批人如何处理？”近月来，冯静发现有一伙人在县衙外暗中窥伺着，不知她们意图是何。

    姜禾也有感知，静湖、静彩都是樊启亲自挑选给她的护卫，功夫了得。她们二人跟她说过，她出行时总有人悄悄跟踪。

    只是敌在暗她在明，在弄不清对方是谁派来的之前，姜禾不敢轻举妄动。

    可现下她急着回青罗城，没时间跟她们周旋，需得快速解决了才好。

    为引蛇出洞，姜禾走时特意将静湖、静彩二人留下，对谎称是交代了事要她们二人去办。

    而她则带着秦柯，雇了一辆马车启程回去。

    才出城，进入一条泥泞山路，终于等到她们出手。

    那批人早早埋伏在草丛两旁，见马车缓缓靠近时，丛中一高挑的黑衣人从箭囊中抽出一直箭失，拉弓瞄准路过的马车。

    “哐——”

    长箭直直插入车舆。

    此情此景把驾车之人吓得拉停马车后就弃车而逃了。

    马车就这样停在路中央不动，刚刚射箭的黑衣人再次抽箭拉弓，准备瞄准车帘内射击，却被身旁矮一些的黑衣人阻止。

    “用这个。”

    她像是这群人的头子，重新丢给高个子一个箭囊，高个子接住并听从她的话，将弓上的箭换成她给的。

    两个箭囊里的箭失，除了箭簇（箭头）不一样外，并无其它区别。

    待这一箭射出去，见马车内毫无动静，众人才发觉出异样！

    迅速上前围住马车，领头的矮个子伸手掀开车帘，却见里面空无一物，只有那支箭，孤零零躺在软座上。

    “大人！中计了。”

    几人开始慌乱了。

    此时远在高处的姜禾与秦柯，正在一隐蔽且视野极好的地方注视着几人。

    她们二人早就下了马车藏身于此，倒要看看这伙人究竟想做什么。

    她虽然不学武艺　，但与几位皇女相处多年，对她们手下人的武义已经有个一知半解。

    平日里与她结过怨的唯有褚良，三老不必说，她们还没这个胆子！

    褚良那人虽然与她不对付，可她为人正直不屑于做这等偷鸡摸狗暗地里阴人的事，且她两年前就被她娘定国将军褚哓丢进军营，随四皇姐打仗去了。

    不是私仇那就只可能是利益牵扯问题，莫非是她私下里做的事暴露了......

    “殿下可能看出这些人的来历？”秦柯凑近她耳边小声询问。

    姜禾听后皱眉摇头，这伙人全身裹得极严，暂时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可以确定，她们不是要杀她。

    高个子射箭的时候，姜禾仔细看了，那第一箭，剪头呈长条形，有三刃棱，上有尖锋，下出铤，是军中常用的三棱式剪头，射杀力强，但她只射在了车舆上，而第二箭，射进车内的箭，用的却是平而无锋的平头式剪头，是专门用做习射时的“志矢”，只能用来撞击，不能取人性命。

    怪哉，不杀她，却在此与她周旋许久，这是为何？

    姜禾思量期间，原本发现车内无人而慌乱的黑衣人又冷静了下来，领头人派出手下沿着山路查看车轮行驶的痕迹。

    见她们如此行事，姜禾目光一凌，心道不妙。

    黑衣人很快来报，发现中途车轮痕迹由深变浅，领头听后抬头环绕四周，快速下令道：“人就在附近，给我搜！”

    能这么快查出端倪，这领头的倒是个人才，但眼下不是欣赏对方的时候，她只怪自己做事不够完善，落下了破绽。

    那几人行动很快，马上就要往这边搜过来了。

    看了看身边的秦柯，她一边脱外袍一边道：“把外衣脱了给我。”

    秦柯不明白她的意图，但出于信任，他很听话的将衣服脱了给她。

    两人交换了外衣后，姜禾抓着他的肩膀严肃道：“听我说，你速速按我指的这条小道下山，去找冯静，让她带人上山，同时派人到南渡口截人！”

    “那你哪？”他猜到她这是准备以身犯险，当下就想反对。

    “你无需管我，按我说的做就是，你且放心，那伙人不会杀我的。”

    她们不会杀她，可秦柯就不一定了，担心他在路上碰上那伙人，穿着她的衣服，反而安全。

    是她把他带来邺城的，自然应该对他的安全负责，她们两个都要活着。

    见他还在犹豫，姜禾轻推他一把：“这是命令！你若不想我死，就快下山找冯静！”

    随即晃动身边的树枝，装作不小心摔倒而闹出了动静，黑衣人向她所在的位置看过来，姜禾则站起来，快速向山上跑，她熟悉地形，若是运气好，兴许不用冯静来救也能将这些人甩了。

    然而她真的有点背，昨夜下过雨，山林里都是湿泥，她脚一滑真摔了个大比兜。（谁懂呀，包袱掉一地。）

    导致她们的距离拉近了很多，没机会绕开了，只能不断向山顶跑。

    “六殿下，前面已经没路。”几人见她身后没路了，姜禾已成笼中鸟，插翅难飞。

    是了，已经到山顶了，前面是一片断崖，崖下是奔涌的河水。

    姜禾一边向后退，一边尽力拖延时间，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用那个法子的。

    “阁下既然知道本殿的身份，就要三思而行了，我再不受宠，也是皇室血脉。”

    “无论求财还是求权，只要今日你们放过我，待我回到皇城，都能为你们实现。”

    “哈哈哈，六殿下好大的口气，可惜我们要的你给不了。”领头人拿过高个子身上的弓箭，缓缓瞄准姜禾。

    用的正是三棱式剪头，若是射中心脉，她必死无疑。

    弓已拉满，那人仍迟迟不放箭，剪头朝着姜禾的方向晃动，似乎在纠结到底该先射哪里。

    想到家主的嘱咐，她还是将箭瞄准了姜禾的腰部。

    姜禾侧身看了看断崖下的河流，再回头瞅了一眼她手上的冷箭。

    她等不了冯静了。

    最终选择转身跳崖，比起身上多个窟窿，呛些水还是可以忍受的，她是真的怕疼。

    此地为泽河上游，她和冯静早就勘测过，水底多为泥沙，所以她才敢放心往下跳。

    因为这里河水流速较快，她怕自己会被流水带着走，让冯静在南渡口截人，就是以防万一。

    见她跳崖，黑衣头领有些诧异，身边的手下立马跑到崖边向下看了一眼。

    “大人，下面是条河。”

    听此，那首领显然松了一口气，冷生道：“我们走！”

    姜禾之前的勘测并没有问题，然而昨夜那场大雨，导致崖边一些本就松动的巨石，滚落河中，恰巧在姜禾跳崖的位置附近。

    坠入水中之后，她的额头撞在一块硬石上，纵然有河水的阻力，还是昏厥了过去。